九(1/5)


兩年後,我會想起那天剩餘的時間,那一晚及第二天,隻記得一批又一批警察、攝影師和新聞記者在蓋茨比家門前來來往往。外麵大門口處有一根繩子攔住,旁邊站著一名警察,不讓圍觀者進來,但小男孩們不久便發現他們可以從我的院子裏繞過去,因此總是有幾個孩子目瞪口呆地擠在遊泳池旁。那天下午,有一個神態自若的人,或許是一名偵探,低頭檢驗威爾遜的屍體時用了“瘋子”兩個字,而他的語氣為第二天早上所有報紙的報道定下了基調。


那些報道大多數都是一場噩夢—離奇古怪,捕風捉影,煞有介事,並且失真。


等到米契利斯在驗屍時的證詞裏透露了威爾遜對妻子的猜疑後,我以為整個故事不久便會被添油加醋地刊登在黃色小報上。不料本可以信口開河的凱瑟琳,卻什麽都不透露。她表現出一種驚人的魄力—兩隻堅定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驗屍官,又發誓說她姐姐從未見過蓋茨比,說姐姐和丈夫生活在一起非常美滿,說姐姐從來沒有什麽不端的行為。她說得自己都幾乎信以為真了,又用手帕捂著臉痛哭起來,仿佛連提出這樣的疑問都是她所無法承受的,於是威爾遜就被歸結為一個“悲傷過度神經失常者”,以便讓這個案子可以保持最簡單的情節。而案子也就這樣了結了。


但是所有這個方麵的事情都似乎是不痛不癢、無關輕重的。


我發現自己是站在蓋茨比一邊的,並且隻有我一人。從我打電話到西卵報告慘案那刻起,每一個有關他的揣測、每一個實際的問題,都會提到我這裏來。起初我感到又驚訝又迷惑,後來時間一小時一小時地過去,他依然躺在自己的房裏,一動不動,不呼吸,也不說話,我才漸漸明白我在負責,因為除我外沒有人感興趣—我的意思是說,那種每個人身後多少都有親戚朋友會表示的關切。


在我們發現他的屍體半小時後我便打了電話給黛西,本能地、毫不猶豫地給她打了電話。但是她和湯姆那天下午很早就出門了,並且還隨身帶了行李。


“沒留下地址嗎?”


“沒有。”


“說了他們幾時回來嗎?”


“也沒有。”


“知道他們上哪兒了嗎,怎樣才能聯係到他們?”


“我不知道,更說不上來。”


我真想給他找個人來。我真想走到他躺著的那間屋子去安慰他說:“我一定給你找一個人來,蓋茨比。別著急了。相信我好了,我一定給你找一個人來……”


邁耶·霍爾夫山姆的名字不在電話簿裏。男管家把他百老匯辦公室的地址給了我,我又打電話到電話局問訊處,但是待我有了號碼時已早過了五點,沒有人接電話了。


“請你再搖一次好嗎?”


“我已搖過三次。”


“有十分要緊的事。”


“對不起,那兒恐怕沒有人。”


我回到客廳裏,屋子裏突然擠滿了官方人員,起先我還以為是什麽不速之客。雖然他們掀開被單,用萬分驚恐的眼光看著蓋茨比,可他的抗議繼續在我腦子裏回響:


“我說,老兄,你一定得替我找個人來。你一定要想想辦法。我一個人可遭不了這個罪啊。”


有人來找我提問,我卻脫身跑上樓去,匆忙翻了翻書桌上沒鎖的那些抽屜,他從未明確地告訴我他父母已經故去,但是什麽也找不到—隻有丹·克蒂的那張相片,那已被人遺忘的粗野狂暴生活的象征,正從牆上向下麵凝視著。


第二天一早我派男管家到紐約去給霍爾夫山姆送一封信,信中向他打聽消息,並懇請他搭下一班火車趕來。我這樣寫的時候覺得這個請求似乎多此一舉。我認為他一看見報紙肯定馬上就會趕來,正如我認為中午之前黛西肯定會有電報來的—可是電報也沒來,霍爾夫山姆先生也未到,什麽人都沒來,隻有更多的警察、攝影師以及新聞記者。等到男管家帶回霍爾夫山姆的回信時,我開始有種傲視一切的感覺,感到蓋茨比與我可以團結一致橫眉冷對他們所有人。


親愛的卡拉韋先生:


這個消息真是令我感到萬分震驚,我幾乎都不敢相信是真的。那個人幹的這種瘋狂行徑應使我們好好反思。我現在還不能前來,因為我正忙著辦一些極為重要的業務,目前還不能與這件事發生牽連。過些時候如有我可以出力的事,請派埃德加送封信通知我。我聽到這種事後簡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感到天昏地暗。


敬啟


邁耶·霍爾夫山姆


下麵又匆匆附了一筆:


關於喪禮安排等一切請告知。不知道他的家屬的情況。


那天下午電話鈴響起,長途台說芝加哥有電話來,我以為這總該是黛西了,但等到接通了一聽卻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很輕很遠。


“我是斯萊格……”


“是嗎?”這名字顯得很生疏。


“那封信真夠嗆的,是不?收到我的電報了嗎?”


“什麽電報也沒有啊。”


“小派克倒黴了,”他話說得極快,“他在櫃台上遞證券時給逮住了。剛剛五分鍾之前他們收到紐約的通知,列上了號碼。你能想到嗎?在這種鄉下地方你無法料到……”


“喂!喂!”我上氣不接下氣地打斷他的話,“聽我說我不是蓋茨比先生。蓋茨比先生死了。”


電話線那頭沉默好久,緊接著是一聲驚叫……然後哢嗒一聲電話就斷了。


我想大概是第三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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