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1/6)


大概就在這段時間,一天早上,一個野心勃勃的年輕記者從紐約趕來到蓋茨比家,采訪一些他的事。


“關於什麽的?”蓋茨比十分客氣地問道。


“呃—發表個聲明什麽的。”


在雙方都忙亂了五分鍾之後,事情才終於被弄清楚。原來這人曾在他的報館裏聽人提到過蓋茨比的名字,可是因為什麽被提到他卻執意不肯透露,也或許他自己也沒完全弄明白吧。於是他趁著這天休息,便積極主動地跑出城來“看看”。雖然隻是碰碰運氣,但是這位記者的直覺是對的。


千百個人因為曾經在他家做過客而成為敘述他經曆的權威,由於他們的大力宣揚,蓋茨比的名聲在這個夏天越來越響亮,差一點兒就要成了新聞焦點人物了。當時正流傳著各種傳奇,比如“通往加拿大的地下管道”之類,都和他掛上了鉤,還有一個長期以來流傳的謠言,說他住的根本不是一座房子,而是一艘船,隻不過這艘船看上去像座房子而已,並且能沿著長島海岸秘密地來回移動。至於為什麽北達科他州的傑姆森·蓋茨能從這些謠言中獲得滿足,這倒是個不好回答的問題。


傑姆森·蓋茨—這是他的真實姓名也是他得到法律認可的姓名。他曾在十七歲的時候改名換姓,這也是他一生事業開端的一個特定時刻,當時他見到丹·克蒂先生的遊艇在蘇必利爾湖最險惡的沙洲上拋錨了,那天下午他身穿著一件破舊的綠色運動衫和一條帆布褲在沙灘上遊蕩著,後來他借了一條小船,劃到托洛美號去警告克蒂,半小時之內可能有大風會使他的船沉沒的,這時他就已經是傑伊·蓋茨比了。


我猜,當時他就已經把這個名字想好了。


他的父母都是碌碌無為的莊稼人—在他的想象裏從來沒有真正承認他們就是他的父母。事實上,西卵島的傑伊·蓋茨比來自他對自己的柏拉圖式的理想。


他是上帝的兒子—這個稱號,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麽意義的話,也就是字麵的意思—因此他必須為他的“天父”效命,獻身於一種博大、庸俗、華而不實的美。因此他所虛構的恰恰是任何一個十七歲的年輕人都可能會虛構的那種傑伊·蓋茨比,他始終不渝地忠實於這個理想中的形象。


有一年多的時間裏,他沿著蘇必利爾湖南岸奔波,或是捕鮭魚,或是撈蛤蜊,或是幹其他什麽能夠為他掙來食宿的雜活。他在那些風吹日曬的日子裏,幹著時鬆時緊的活,皮膚被曬得黝黑,身體越來越棒,過著一種天然的生活。他很早就跟女人發生了關係,並且由於女人過分地寵愛他,他反倒瞧不起她們。他看不起年輕的處女,因為她們全都顯得愚昧而無知,他也看不起其他女人,因為她們經常為了一些小事大吵大鬧,而那些所謂的“小事”由於他那驚人的自我陶醉,看來都是理所當然的。


可他的內心卻時常處於激蕩與不安之中。


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時,各種離奇怪誕的幻想便紛至遝來。一個絢麗到無法形容的宇宙呈現在他的腦海裏,這個時候小鬧鍾正在洗臉架上嘀嗒嘀嗒地響著,如水的月光浸泡著他胡亂地扔在地上的衣服。每天夜裏他都會給他那些幻想中的圖案添枝加葉,直至昏沉的睡意降落到一個生動的場麵之上,從而令他淡忘一切。有好一陣子,這些幻夢給他的想象力提供了一個發泄的絕佳途徑:它們令人滿意地暗示現實實際上是不真實的,它們表明世界的磐石原本是牢牢地建立在仙女的翅膀上的。


好幾個月以前,一種追求未來的光榮本能促使他去了明尼蘇達州南部路德教的小聖奧拉夫學院。然而他在那裏也隻是待了兩個星期,一方麵是由於學院對他的命運的鼓聲麻木不仁,而使他感到沮喪,另一方麵則是因為學院十分鄙視他勤工儉學的行為。於是在漂泊一段時間後又回到了蘇必利爾湖,就在那天,當他還在試圖找點什麽活兒幹的時候,丹·克蒂的遊艇就在湖邊的淺灘上拋下錨來。


當時克蒂已經五十歲了,內華達州的銀礦的生意、一八七五年以來育空地區每一次的淘金熱他都曾參與過。他因做蒙大拿州的銅礦生意而發了筆大財,結果雖然身體仍舊健壯,可是腦袋已經接近糊塗了。這個情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