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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 高山
（在高峻峭拔的山峰。一團雲飄來，靠近岩邊，降落在一塊突出的平台上。雲破。）
浮士德（走出。）
俯瞰著腳下深不可測的寂寥，
我謹慎地踏上這座岩頂的邊緣，
拋開這馱負我的雲朵，
是它在晴天之中帶我飛過陸地和海洋。
它並不散去，隻是慢慢地和我分離。
雲塊形成圓圓的一團飄向東方，
我目送著它，胸中滿懷驚歎。
它移動著，像波浪一樣變幻莫測，
要塑造什麽形象？—
的確，我並未眼花！—
可不，在陽光映照下，
一個女神婦女形象在臥榻上躺著，
如同巨人的軀體，我看得明白！
像約諾，像勒達，又像海倫，
我眼前晃動著她高貴可愛的身影。
啊，又變動了！
擴散而高聳，已經混亂，
沒有形象，停止在東方，
像遠處的冰山一樣，
耀眼地反映著過去的日子，
意義悠遠而深長。
然而仍有一條瑩潔、
纖細的霧帶！
胸膛和額角周圍，
輕鬆、涼爽而溫存。
它又輕輕地躊躇著，
逐步逐步高升又聚攏—
這不是幻影，
忽然成為了我少年時代，
早已經逝去的至高的光環。
最原始的寶物在我心底源源不斷地湧上來，
讓我回憶起我的曙光女神—
格蕾辛的愛，平淡而深刻，
我們心心相印，比任何珠寶都要耀眼。
可愛的形象，像靈魂之美，
向上高升，它並不散開，
隻是向著太空中升起，
並已把我內心最寶貴的情感帶去。
（一隻七裏靴踏了過來，隨後又踏來另一隻。梅菲斯特脫下靴子。靴子匆匆奔去。）
梅菲斯特
這次你走得太遠！
你有些什麽念頭？
為何降落在荒涼的群山中？
岩石淒然地張著大口。
我認得這種岩石，
雖然不是在這裏見過，
它原本在幽深的地獄。
浮士德
你一直不會缺少愚蠢的故事，
現在又開始胡說八道。
梅菲斯特（認真地。）
當我們的天主—
我自然知道為什麽—
把我們從空中趕到最深的底層，
地獄中央烈焰熊熊，
向周圍，灼熱而奮力地燃燒，非常旺盛，
我們覺得那裏過於明亮，
反顯得局促不安，很不舒暢。
魔鬼們同時咳嗽，
上上下下，難以喘氣，
地獄產生的氣體，
冒著硫黃的酸臭味，發出瓦斯！
無論各國的地殼多厚，
也竟然轟然一聲被炸裂。
於是我們來到了另一個極端，
從前的底層，如今變成峰頂。
它們位居此地，創立正當的理論，
硬從最底層翻到最上麵。
我們逃脫灼熱的地底的奴役，
逃到充滿了自由空氣的浩浩無垠中。
這個公開的秘密，不讓人知道，
隻有等將來才能向世人公布。
（《以弗所書》第六章第十二節。）
浮士德
群山對於我始終是莊嚴肅穆的，
它的生成和原因，我從不去問。
當初大自然自行發育和造化，
把大地完美地造成了球形，
她對峰頂和峽穀都感到滿意，
讓岩石連綿，讓群山起伏，
然後使山丘形成合適的傾斜，
以緩和的坡度跟山穀相接。
在那兒綠樹婆娑，花果繁茂，
她不需要狂暴激烈的改革。
梅菲斯特
瞧你說的！
好像你一清二楚，
而身臨其境者卻知道並不是如此。
我曾身處其中，
當地底熔岩沸騰膨脹，
噴著流動的火漿，
摩洛的大錘，還在鍛打岩石，
群山的碎屑被濺到遠處。
如今還看到異域的千斤石塊，
這種投擲的力量誰能證明？
即使哲人也說不出所以然，
岩石在那裏，隻好任其處置，
我們已經想得傷透了腦筋—
隻有忠厚純樸的民眾能領悟，
不讓他們的見解受人打擾，
他們的智慧早已成熟：
要顯示奇跡，非撒旦莫屬。
因此拄著信仰拐杖的行人，
為尋找魔岩和魔橋不懼艱苦。
浮士德
魔鬼是怎麽把自然觀察，
倒也是值得我們在意的一點。
梅菲斯特
與我無關！
自然界原本就是這樣！
榮幸之至！—
當時有魔鬼在場。
我們是成就大事的偉人，
騷動、暴力和狂妄！
請看這象征！—
可是我到底要向你問明白，
難道地球上沒有什麽能讓你稱心如意？
你曾一直眺望遙遠的天邊，
世間的無數國度和富貴榮華。
（《馬太福音》第四章。）
可是你總是不知足，
難道你對它們全然沒有占有欲？
浮士德
怎麽會沒有？
有一個很大的欲望，
請你猜猜看！
梅菲斯特
猜你的欲望，
這還不容易。
我挑選一座大都市，
中心有市民食品店，
彎曲的小巷，高高的古牆，
固定的菜市場，
有白菜、洋蔥、蘿卜全都豐盛，
肉攤上麵，蒼蠅飛舞，
爭先恐後地叮咬肥膩的肉；
無論你走在哪裏，
隨時都會感覺到臭氣難聞，
卻也忙碌和熱鬧。
寬寬的廣場，長長的大街，
儼然一副高貴的派頭，
若不是有城牆攔阻，
郊區一直向著遠方延伸。
那些馬車奔馳，
它們轔轔地來往穿行，
像螞蟻般分散的人群，
來回奔忙，永不停息，
我經常地乘車或是騎馬，
這些都是我的最愛。
我騎著馬車，
在眾目睽睽之下，
接受千百萬市民的尊敬。
浮士德
這不能令我心滿意足！
世人都愛看到人口增長，
加之豐衣足食，
還求得學問，獲得教養，
誰料隻養成叛逆的惡習。
梅菲斯特
既然這樣，我去找一片樂土，
建一座豪華的官邸以自娛。
將山林、牧場、郊野、平原全部改建成花園，
美麗無比。
在籬笆之前，綠草如茵，
如裙帶的幽徑，巧妙的綠蔭，
岩石與岩石之間，瀑布傾瀉，
還有各式噴泉在吐露水珠，
在身邊，淅淅瀝瀝地化作千萬條雨線。
我要尋找一位絕代佳人，
為她建築一座城堡，
我們在城堡裏享受無限樂趣，
耗費光陰，不受外界的打擾，
盡情地尋歡作樂。
對了，絕代佳人，
不僅僅隻有一個，
我要很多美人圍繞著我。
浮士德
薩達那巴96！
低劣又時髦！
梅菲斯特
我可以猜出你的雄心，
它確實是勇敢又崇高。
你已飛得跟月球那樣接近，
莫非渴望把樂土尋找？
浮士德
完全不對！
這地球寬廣無垠，
還有幹大事的餘地。
我要做出驚人的成就，
我覺得我有力量去承擔。
梅菲斯特
這麽說，你想要贏得名譽？
你真是從女英雄處過來。
浮士德
我要贏得權力和財富！
事業最要緊97，名譽是空話。
梅菲斯特
然而也會有一些詩人，
將你的榮耀傳給後人，
用愚蠢稱讚愚蠢。
浮士德
不管怎麽說，你沒有一點兒收獲。
你了解什麽？
你生性可憎，尖酸刻薄，
你怎麽懂得世人的需要？
梅菲斯特
好吧，就讓我滿足你的願望！
請你告訴我，你的欲望到底是什麽？
浮士德
我的目光已經被大海吸引，
看那海水高漲，
堆疊如山，隨後退潮，
翻滾著波濤澎湃，
衝向那平緩、寬廣的海濱。
我不能為此鎮定，
就像傲慢的人，
流著波動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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