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1/5)

第一場 斯巴達的墨涅拉斯宮殿之前

（海倫，特洛亞女戰俘合唱隊同上。潘塔利斯指揮合唱。）

海倫

我經常受讚揚，但也經常遭到誹謗，

我從海裏來，剛剛上岸，

但心神恍惚，好像仍在顛簸的海洋動蕩；

波濤把我們放在結實的背上，

受波塞冬之恩托付，

讓我從佛律癸亞的平原回到了祖邦。

此時，在下麵，墨涅拉斯王與最勇敢的戰士慶祝凱旋。

雄偉的宮殿，你要對我高呼歡迎，

因為你是我父廷達瑞俄斯從異鄉歸來，

在帕拉斯山田斜坡的附近建造的。

我跟我姐姐克呂泰涅斯特拉，

我哥哥卡斯托耳和波路克斯在此地長大，

你比斯巴達所有建築都壯麗輝煌。

向你們致敬，那兩扇青銅的大門！

從前你們曾敞開懷抱，迎接嘉賓，

墨涅拉斯便穿著新郎的盛裝，

向我翩翩走來，讓以夫人的身份，

奉行國王的緊急命令。

請再次為我敞開大門，讓我進去！

把一切糾纏我的，

苦難和多舛的命運關在身後。

自從我無憂無慮地跨出門檻，

遵照神聖的義務，

去朝拜庫忒拉的神廟，

誰料想卻遭到佛律奎亞的強人虜掠，

發生許多事情，

四麵八方的人對此都津津樂道。

關於我的事情，被眾人胡亂訛傳，

誰都無法接受，

自己的事情被人添油加醋。

合唱之群

高貴的夫人啊，

請不要輕視你擁有的至高財富！

唯有你享受最大的幸福，

這是你最美麗的聲譽。

英雄因為他的名氣響亮，

才高視闊步，目中無人。

但麵對征服一切的美色，

最倔強的男子也馬上低頭。

海倫

不要再唱了！

我和丈夫一同乘船歸來，

現在他打發我先行進入宮殿，

我猜測不出，他究竟有何居心。

我回來做什麽？

擔任一名主婦還是一位王後？

或者為抵償希臘人長久忍受的疼痛，

為他們的厄運，以代替國王為此犧牲？

我被征服了，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已成為俘虜？

不死之神注定我的名聲和命運，

它們不是專一的伴侶，

對美麗的外貌心存懷疑，

此時，它們站在大門口的兩側，

以陰沉的威脅的樣子守在我的身旁。

就在深凹而空曠的船上，

國王少將目光放在我的身上，

也不說一句安慰的話。

他在我對麵默默坐下，像是居心險惡。

後來，先行的船頭剛剛靠在岸邊，

我們的船恰好駛入歐洛塔斯河深灣，

他便像受了神的指示，開口道：

“我的戰士們都要在此地依次上岸，

在海灘上麵整好隊伍讓我檢閱，

你呢，坐船繼續前進，

沿著神聖的歐洛塔斯河豐饒的河岸一直上去，

然後騎著馬越過水足草茂的牧場，

直到你到達那一片美麗的平原，

那兒巍巍群山包圍著肥沃富庶的田野，建成了拉刻代蒙都城。

隨後你就走進高聳著塔樓的王宮，

把我的侍女一一清點，

我把她們和那個聰明的老女管家一起留在家裏。

她會帶你看宮中的無數金銀珠寶，

有一半你父親留下的財產，

有一半是我平時和戰爭中不斷聚斂、

積攢。

你會看到所有的一切都有條不紊，

因為這本是王侯的特權，

他遠行歸來看到家中的一切沒有變化，

一切就好像他剛離開自己家的那一天。

因為臣下無權改變任何事物。”

合唱之群

寶物聚集，日益增多方顯可愛，

奇珍異寶，盡情地歡娛你的心；

精美的項鏈，

華麗的冠冕，沒有絲毫瑕疵，

高傲地擺放著，旁若無人，安然休閑；

等你進去後，它們便聽從你的指令，

唯命是從，不敢有絲毫怠慢。

金銀珠寶，寶石和美貌爭先奪目，

歎為觀止，我們的歡樂無限。

海倫

國王還在繼續向我下命令：

“等你把所有東西都檢查完，

根據你的需要，取出金鼎，

以及祭祀用的必備器皿。

不僅有瓦罐，還有盤子，

還有圓圓的、淺淺的籃子，

還要用長頸瓶取來聖泉淨水貯在高口的壺裏，

另外還要準備好一些易於引火的幹燥的柴薪，

一把快刀也是必備品；

至於別的東西，你自己斟酌處理。”

說完這番話，他便催促我快點兒去做，

但是殺哪種畜生來祭祀神靈，他卻隻字未提。

這頗為可疑，可是我也不再去擔心，

一切都聽憑神們去安排決定，

神明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不管在世人看來，此事是好是壞，

我們都無法改變，隻好忍受。

獻祭者揮起沉重的刀斧，

將要砍掉匍匐在地的犧牲者的頭頸，

卻沒有成功，因為他受到了阻撓，

不是因為敵兵來犯，

就是因為驚動了神明。

合唱之群

將來的事無法預料，

王後，高高興興進去吧！

不論禍福吉凶都是意想不到，

即使有預告，我們也不信。

特洛亞已經成為灰燼，

我們親眼見到屈辱的死亡。

如今我們在這裏陪著你，

愉快地侍奉你，

仰望天空，

燦爛的太陽和世間最美的都城，

還有你和幸運的我們！

海倫

隨它去吧！無論麵前是吉是凶，

我依然毫不遲疑地踏上這座王宮的台階，

多年未見，幾經演變，

不知為何，兒時的渴望，

再次出現的我眼前。

我曾經在高高的台階上麵，翩翩起舞，

而今，兩腳受阻，走上前去是如此勉強。（退場。）

合唱之群

我的姐妹們，

作為俘虜非常悲哀，

但是請把悲傷的事情，

統統都拋開；

海倫已經歸來，

福祉和幸福同歸，

回到舊居的灶邊，

腳步躊躇不前，

但是心中充滿歡喜，

步伐更加堅定。

讚美諸位神明，

慶祝重生的喜悅，

今日指引我歸來，

向神明致敬。

被解放的人，

像長了翅膀，

能飛越艱難險阻。

徒然滿懷著憧憬，

徒然張開手臂，

在最前麵者，

仰望牢獄的高牆哀傷。

但是有一位神，

特意救海倫，

從伊利俄斯，

與海相隔的廢墟。

帶到這兒的舊居，

舊居已煥然一新，

童年的歡樂和痛苦，

無法用言語表達，

回憶總是幸福又淒涼。

潘塔利斯（擔任合唱隊長。）

姐妹們，快離開歡樂歌唱的幽徑，

把你們的眼光轉向門扉那邊！

姐妹們，怎麽回事？

我們的王後為何腳步匆匆地返回來？

偉大的王後，什麽情況？

難道是你在宮中沒受到應有的歡迎儀式，

卻反而受到驚嚇？

請你不要隱瞞，

不暢快的色彩已經悄悄爬上你的額頭，

一種高貴的憤怒正在跟害怕鬥爭。

海倫（讓門扇開著，激動地。）

一般的驚恐，不能恐嚇宙斯之女，

一般的手段，也不會輕易把她搖曳。

可古老黑夜腹中生出的流露出的恐怖，

如今又以種種的姿態，

從正在噴發的火山口滾滾湧出來，

即使英雄也會感到心驚肉跳。

地府的魔鬼在我旁邊猙獰，

他們伴隨我走進這座宮殿，

使我每日渴念的熟悉的家門，

突然就像逐客一樣，遠遠地躲避離開。

還怕什麽！我已退到日光中來，

無論是何方魔怪也絕不敢再退一步。

我想去獻祭，把灶中的火燃燒幹淨，

讓它們歡迎我，就像迎接君主一樣。

合唱隊長

高貴的夫人，你遇到什麽事情，

請講給恭敬地侍候你的婢女們聽。

海倫

我看見的你們也將會親眼看見，

隻要古老的黑夜沒有把麵目縮回去，

吞回那深深的怪異的肚腹。

但為了讓你們理解，

我隻得用語言說明。

我莊嚴地走進王宮肅穆的內堂，

心裏想著什麽事情是當務之急的時候，

感到奇怪的是過道寂靜又荒涼。

沒有匆匆走過的腳步聲傳入，

也不見有誰在眼前操勞忙碌，

見不到一個侍女，也看不到女管家，

平時她們對來客都會熱烈地歡迎。

可是當我慢慢走近廳內的火爐，

我驀然看見，在餘燼未燃的殘火附近，

一個高大的蒙麵女人席地而坐，

樣子不像在睡覺，而是像在沉思。

我於是以主人的口氣將她差遣，

我猜她就是那個女管家，

是我丈夫慎重任命，叫她留在此地，

可是她裹在衣服裏，

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

因為要回應我的威脅，

她才終於抬起右臂，

似乎要趕我離開灶邊和廳堂。

我憤怒地背轉身離開，

走向通往華麗裝飾且有雙人床的臥室的台階上，

旁邊緊挨著藏寶的庫房；

但是那怪物迅速從地上跳了起來，

蠻橫無理地擋住我的去路，

狹長的身子，眼睛空洞而湧出血光，

那種古怪的模樣真讓人膽戰心驚。

但是我說的這些話是無用的，

因為語言無法淋漓盡致地描述造物主塑造的形象。

自己瞧吧！她竟敢來到陽光下！

在君主回來之前，

我們就是這兒的主人。

把黑夜的產兒逐入地穴，

或者把她趕進洞中，或者將她製服。

（福耳庫阿斯出現在門柱之間的門檻上。）

合唱之群

清純的少年，卷發覆蓋額頭，

我們已經曆經千辛萬苦，

艱難險阻各種經曆。

伊利俄斯淪陷之夜，

無數人在痛苦呻吟。

攻城的戰士氣勢洶洶，

漫天飄浮著隱晦的空氣，

我聽見天神可怕的呼聲，

還有黃銅的聲音響遍戰場，

傳向城牆外的原野。

啊！伊利俄斯的城牆依舊屹立，

可是熊熊的火焰如海，

已經從東鄰燒向西鄰，

火勢被風吹得凶猛，

風和火相擁著四處飛，

席卷黑夜籠罩的圍城。

在逃跑的時候可以看見，

焰火產生的雲霧衝上天，

狂怒的群神降臨人間，

像巨人一般闊步向前，

從雲煙中衝出來，

火光四射，煙霧彌漫。

那混亂景象是我目睹，

還是因恐懼對此虛構，

但是我內心已經受驚。

雖然我無法表達清楚，

親眼見到的恐怖形象，

可是我確實心知肚明，

若不是恐懼將我阻攔，

我可與危險進行搏鬥。

福耳庫阿斯的女兒，

不知你是其中哪一個？

以我的所見所聞，

你屬於這個家族的一員。

你或許就是天生白發，

僅有一隻眼和一顆牙，

相互交換使用，

三姐妹中的哪一個？

你這個醜八怪，

在福玻斯的慧眼前，

竟敢與美人並立。

既然你敢來，就請前來，

日神看不見陰影，

醜惡不可麵世。

但是真遺憾，可悲的厄運，

可是我等凡人，唉，

受難言的眼目之災，

讓愛美者喚醒苦痛。

好，你既然放肆地靠近我們，

那就請聽我們的詛咒，

我們是神的創造物，

神們創造的福人之口，

聽聽一切威脅的咒罵。

福耳庫阿斯

有句話，雖然已經很舊，但是意義深遠。

即羞恥和美決不會同行，

手攜手一起走世間的蔥綠小道。

兩者之間存在著根深蒂固的怨恨，

不管它們在什麽地方邂逅，

它們都會轉過身，以背相向。

然後又各自邁著快步，背道而馳，

羞恥黯然神傷，而美卻不可一世，

然而未經世事，先屈服於衰老，

它們就這樣進入冥府的空虛黑夜。

你們來自異邦，真是傲慢透頂，

就像那一群野鶴嘶聲啞氣，

宛如長長一行白雲，

把它們的叫聲傳遞下來，

引誘默默的行人抬起頭來將它們仰望，

最後仍自行飛去，行人仍走他的路，

我們的情景也是如此。

你們是誰，

竟敢在國王的富麗堂皇的宮殿，

像女酒神那般醉醺醺似的撒野？

你們是誰，竟然像群狼吠月，

對王宮裏的女管家大呼小叫？

你們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麽出身？

你們是戰爭裏出生長大的小妖精。

你們是花癡，被男人勾引，也勾引男人，

戰士和平民的精力都被你們耗盡！

看你們聚到一起，

就像一大片蝗蟲飛下來，

蓋滿田中綠色的莊稼。

你們是一幫寄生蟲，

是對萌芽狀態的繁榮進行破壞的竊食者！

你們是被掠奪，

被拿到市場上出賣和交換的東西！

海倫

誰當著主婦的麵謾罵她的使女，

這就是破壞主婦的家政之權，

隻有她有權給受譴責者以懲罰，

或者給予表揚，她才有賞罰的權力。

當強大的伊利俄斯遭圍困，

淪陷而滅亡之時，

這些婢女們依舊盡職盡責，

在我千辛萬苦、顛沛流離的歸途中，

她們也跟我一起忍受了很多苦，

她們不自私，不說長道短。

在這裏我仍指望這些快活的人，

主人並不管仆人是誰，隻求他盡心。

因此別再喝斥她們，給我住口。

你在此之前，把這座王宮看守得很好，

替主婦代勞，這應該算是你的功勞；

如今她本人歸來，你就該撒手，

以免得不到應受的獎賞，而反被懲罰。

福耳庫阿斯

身為蒙受神寵之君的高貴王後，

永遠擁有嗬斥家奴們的特權。

重新獲得這個權力你也吃了很多苦，

如今你又重新登上原來的寶座，

就任王後和主婦，

那就快些抓住久已鬆弛的韁繩，

把寶物和我們家奴全都加以接管，

但是首先要對我刮目相看。

在你這美麗的天鵝身邊，

她們就是一群羽毛稀疏、

不知羞恥的母鵝。

合唱指揮

在美人旁邊，

醜陋更顯得醜陋。

福耳庫阿斯

在智者旁邊，

無知者更顯出無知。

（以下從合唱隊中一個個分別出來回話。）

合唱隊員之一

講講你父親厄瑞玻斯83，你母親是黑夜。

福耳庫阿斯

說說斯庫拉84，她是你的嫡親堂姐。

合唱隊員之二

在你的家族中出過很多妖怪。

福耳庫阿斯

下地獄去吧！

那裏有你的眾多親屬。

合唱隊員之三

地府的人，

比起你都太年幼。

福耳庫阿斯

你去找忒瑞西阿斯85老頭談情說愛。

合唱隊員之四

俄裏翁86的乳娘，

她隻是你的隔代孫女。

福耳庫阿斯

我想你是哈耳皮埃87用糞便喂大的。

合唱隊員之五

你吃的什麽？

為何瘦成一根柴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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