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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 7 2012年1月20日(1/6)

File 7 2012年1月20日 1


來到港區時,還不到九點。我把車停在2號碼頭外的停車場。這是座幾乎閑置的舊碼頭,偌大的停車場上空蕩蕩,濃重的霧氣中停著幾輛重型卡車——看樣子已停了很久。


我在車中坐了一會兒。不時有三三兩兩的港口工作人員經過,縮著脖子抄著口袋,消失在夜霧深處。


收音機中,傳來九點的氣象播報,說降雪將持續一整夜。我長舒一口氣,關掉收音機,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撥通洛平的號碼。三聲等待音後,對方接聽了電話,卻默不作聲。我放下心來——計劃正在按部就班地進行。


我下了車,向濃霧中走去。


碼頭的規模比想象中大得多,我用了很久才找到“東陽海運倉庫”的牌子。倉庫位於港口最邊緣的位置,周圍一個人影都沒有,生鏽的鐵皮大門緊鎖,紅色油漆寫成的簡易招牌已褪色得不成樣子,儼然岩洞中的古老壁畫。


我踏著薄薄的積雪圍繞倉庫走了一圈。看得出倉庫已經廢棄很久了。


我在倉庫大門前停下腳步。


這裏距離碼頭泊位還有一段距離,透過夜霧,可以看到高聳的吊車像遠古巨獸般伸出長臂。起伏的海浪聲似遠似近地回蕩,合起眼,身體仿佛也在隨波搖擺。


大約九點二十五分,有車燈的光線出現在一側的道路上。我警覺起來,躲進倉庫的陰影中。


車燈漸漸接近,一輛黑色商務車從濃霧中顯現出來,停在碼頭上。車燈太亮,我看不清車牌號碼,也看不到駕車者。不久,引擎聲消失,車燈隨即熄滅。碼頭重歸於濃稠的黑暗之中。四下俱寂,我盡可能減緩呼吸的頻率,身體緊緊貼冰冷的鐵皮牆壁,手心沁出汗水。


沉寂片刻後,我聽到開車門的聲音。有人下了汽車,車門“嘭”地關上。我探出頭去,依稀看到車身的輪廓,還有旁邊時明時滅的暗紅色亮點。


沒錯,是他。


積攢的種種情感一股腦兒地湧來。身體發熱,心跳怦怦作響。我靠住牆壁,深深地吸氣,呼氣。把手探進口袋,冰涼的金屬觸感仿佛一種強有力的支撐,使我的情緒稍稍冷靜下來。


我掏出手機,再次撥通那個號碼。通話第一時間被接通。而後,我挺直腰板,從陰影中走了出去。


不知何時,雪下大了。原本細小的顆粒變成大片的雪花。腳下的積雪已足以感覺出厚度。我踏著積雪,向紅色亮點走去。一個身穿黑色大衣的魁梧身影,在雪霧中漸漸清晰起來。


那人麵朝大海,如一座漆黑的石碑佇立於碼頭邊緣,燃著的雪茄在霧靄中狡黠地一眨、一眨。


我並沒有刻意放輕腳步,腳下傳出“吱吱”的踏雪聲,直到在他身後兩三米遠的地方停下來。抬起手臂,用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他的後腦。


他終於開口了——以一種毫無畏懼的渾厚嗓音。


“終於見麵了,大偵探申健祈!”


我沉默片刻。


“是啊,終於見麵了。”


我的回答平穩如常,就像自己持槍的手臂,沒有絲毫顫抖——即便內心的緊張早已臨近極限。


我繼而說:


“我一直在想,你我相見的那一天,應當怎樣稱呼彼此?既然你按照約定出現在這兒,想必是以暗殺者——Dunst Killer的身份才對吧。還是說——阿刻索財團的掌門人,霧隱心?”


男子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吸一口雪茄,說道:


“按照約定,出現在這裏的,本該是一名叫江雪美的小姐。不知申偵探出現在這裏,有何貴幹?”


“偵探?”我不無嘲諷地一笑,“拜閣下所賜,站在這裏的,隻是個走投無路的通緝犯而已。他來到這裏,隻想講一個故事而已。”


對方居然笑了出來。


他轉過身,麵對我的槍口。


那張麵孔遠比想象中蒼白憔悴得多,既不像腰纏萬貫的財團領袖,也不像行動詭秘的暗殺高手——若非穿戴整齊,簡直與養老院中鬱鬱寡歡的老人無異。特別是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宛若被雲靄環繞,沒有一絲生機,亦無一絲殺氣。


就是他嗎?那個殺人於無形的頂級刺客,那個不擇手段的陰謀家,那個幾乎將我逼入絕境的終極對手嗎?那個——將汐和曉橘……


我不由緊握槍柄,扶在扳機的手指微微抖動。


“還真是好興致。”霧隱心吐出一口煙霧,若無其事地說,“如果隻是講故事,何必舉槍相向呢?”


“因為故事還沒有完結,”我冷笑,“而這把手槍,可以給故事畫上句號。”


霧隱心聳聳肩膀,把僅燃到一半的雪茄丟在地上,用腳撚滅,“偵探先生,就讓我聽聽你的故事好了。”


他的鎮定令我越發緊張。我長籲一聲,微微仰首。雪花如墜落的繁星,從漆黑的天幕中落下。


“兩年前的一天,我接到一封委托郵件。委托人的名字叫霧汐,一個罕見的姓,加一個朗朗上口的名。兩天後,我在一家不起眼兒的小咖啡館見到了她。在此之前,我例行公事地了解了這位小姐的身份——歸國混血女子,英皇醫學院的高才生,富家千金小姐。這些屬性,使我輕而易舉認出了她。交談過後,得知她年方二十,但整個人卻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重感。除這些之外,她帶給我的最大感觸,是‘美’。如今回想起來,看見她的第一刻,我就被她吸引住了。或許正是因此,我才接下她的委托,一個看似不可能完成的委托——動機可能不純,可我真切地希望她不要再痛苦下去。”


我咽了咽口水,嗓子深處幹澀疼痛,像是打了個結。


“霧汐委托我調查她母親死亡的真相。幾天前,她的母親艾琳娜死於自家臥室,警方判定為自殺,她卻堅持認為母親是被謀殺的。於是,我們一起展開了調查。隨著調查的深入,我才漸漸發覺,汐的懷疑並非空穴來風,特別是她向我證實了心霧——這一特殊能力的存在之後。”


說到這裏,我特意留意了霧隱心的表情——結果卻是毫無表情。


“我們順藤摸瓜,調查到一個代號為DK——即Dunst Killer的SSS級別的神秘暗殺者。他有特殊的工作習慣,每次接受委托前,都要與委托人見麵。那時候,我和汐都確信DK和霧先生你是同一人。為了尋找證據,我們逐一調查了曾委托DK暗殺的委托人,結果發現,這些委托人的記憶都被人用心霧動過手腳,所有與暗殺相關的記憶,全部被封鎖住了。


“調查陷入了瓶頸,一個新的假設在我的頭腦中漸漸成型。在證明這一假設之前,新的狀況發生了。一次調查中,由於我的判斷失誤,我和汐陷入危險之中,險些喪命。這很大程度上動搖了汐對調查的信心,也使我感到憂慮——一來,事件牽扯的真相太過嚴重,甚至遠超我所能掌握的範圍;二來,我與汐建立了戀人關係,作為汐的男朋友,我有責任保證她的安全,不讓她受到傷害。


“汐對我說,她想放棄調查。我能理解她的恐懼——就算外表穩重,她也隻是個二十歲的女孩子而已。我接受了她的要求,卻將自己劃分成兩麵,一麵化作溫柔的錦鯉,盡可能陪伴在汐的身邊。另一麵,則依然保持鯊魚的警覺,向深不見底的深海挺進——而潛藏在深深海底的,正是霧隱心——你所隱藏的巨大陰謀。


“我始終有種疑問,作為身價百億的阿刻索財團掌門人,你為何要從事暗殺這一風險性極高的工作。為查出這一點,我瞞著汐,三次奔赴英國,前往你的母校——劍橋大學生物醫學院取證。第一次並不順利,我隻在曆屆畢業生的花名冊中找到了你的名字。幸運的是,我通過花名冊上的聯係方式,找到幾名與你同期畢業的校友。與他們交流後,我大致了解了你在劍橋讀書時的為人——成績優秀,為人老實,性格內向,對學術研究極其癡迷。據他們說,除了圖書館和實驗室,你幾乎不會出現在校園其他地方。隻是一味地研究、研究、研究。除此之外的評價倒是都很不錯,至於如何將學校炙手可熱的校花搞到手,他們也很驚訝。


“第二次前往英國,我將調查方向轉向了你已故的太太——艾琳娜·韋伯斯特,結婚後隨夫姓改為艾琳娜·霧。同丈夫一樣,艾琳娜的在校成績同樣出類拔萃,畢業後留校做了講師。此後的十多年間,她一直在母校任教,找到相識者並不困難。我見到了艾琳娜任教時的同事。我從她口中了解到不少你畢業後的事情。你從生物醫學院畢業後,加入一個名為ESP研究學會的神秘學術社團。該社團行事詭秘,社員多是些不入主流的古怪學者,具體研究內容更是不為人知,甚至被有些人懷疑成邪教組織。後來,社團被勒令解散,成員各奔東西。女教授向我引薦了另一位同事,說這位同事曾經是ESP學會的社員,學社解散後去了愛丁堡大學任教。


“第三次赴英,我去了愛丁堡,見到了女教授引薦的那位前社員——H教授。對於ESP學社的事情,H教授起初遮遮掩掩,直到我對他言明,自己正在調查霧隱心的事情。他安靜下來,幾經斟酌,終於向我透露了ESP研究學社不為人知的過去。


“就像其名稱一樣,學社的研究對象即為Extra Sensory Perception——即‘超自然認知’,主要研究方向有三個方麵:超視覺感知——即遙視能力,超時空感知——即預知未來能力,以及心靈感知——即讀心術。所有社團成員的入團條件,是必須具有其中一項超能力。曆曆代代每一位社團成員,都或多或少具有一些超自然的力量,隻是從未得到社團以外的承認,甚至遭人嘲諷和誹謗。索性,社團斷絕了與外界的來往,所有研究盡在社團內部進行。到H教授那一代,社團內部幾乎沒有人具備超視覺和超時空感知的能力,心靈感知則成了社團的主流。盡管對這一能力的研究已超越半個世紀,但社團中始終未形成一個完整的理論體係,對其特點與應用眾說紛紜。這一紛雜的狀況,直到霧隱心的出現才得到統一。那個外表靦腆的年輕人經過幾年的苦心研究,不僅破譯了人類潛意識的密碼,還將心靈感知和心靈操控歸納為一個可實踐的體係,他將這一體係稱作‘心霧’,具備此能力之人——即心霧能力者,不僅可以通過腦電波進入他人的潛意識,還可以加以主觀上的影響。


“這一發現,在學社內部引起軒然大波。一部分保守的社員認為,‘心霧’能力固然具有無限的潛力,但正因為其無法估量的可能性,若妄加使用,很可能導致無法預料的後果。激進的一方則認為,將這樣強大的能力局限在理論研究中,簡直是暴殄天物。他們認為‘心霧’能力實際上是基因進化的產物,而心霧能力者則處在生物進化的巔峰。激進派的目的明確,希望將‘心霧’能力發揚光大,投入到對世界的改造中去,建造一種全新的秩序。


“起初,僅是探討和爭論。但隨著研究的深入,越來越多的心霧手法被發掘出來——這同時加劇了保守一方的憂慮和激進一方的野心。雙方的爭執愈演愈烈,最終演變為直接的衝突。保守一方想借助‘心霧’能力的最新成果——記憶封鎖,消除激進成員的記憶,隻保留霧隱心一人。他們以和談的名義,邀請激進方成員見麵談判,在談判過程中發動心霧攻勢。然而,保守方低估了對手的實力。激進方雖然人數不多,但其中一名成員的心霧能力遠勝其他眾人。他通過一己之力展開猛烈反擊。反擊的結果,導致兩名保守方成員精神失常,另外一人死亡。


“事情鬧大了,不僅驚動了校方,還引來警方介入調查。校方將死亡事件歸咎為意外事故,保守方成員對‘心霧’以及雙方的爭執隻字不提,激進方成員則在事後逃之夭夭。調查無法開展,最後不了了之。盡管如此,ESP學社遭到校方的強行廢止,結束了近一個世紀的存在。雖然代價慘痛,但保守方終究達到了目的。‘心霧’理論被埋藏,不為外界所知。激進派一方,包括霧隱心在內的成員全部下落不明。H教授和他的保守派同伴推測,那些成員可能逃到其他國家,繼續他們的顛覆計劃。幸而,很多年過去了,‘心霧’理論並沒有浮出水麵,漸漸被人遺忘。


“回國後,你開始尋找新的合作夥伴。你選擇的對象,是當時‘光之腦研究機構’的負責人——權恩賢博士。我曾向H教授提起這一名字。教授說他也曾是ESP研究學社的一員,隻是能力較弱,在學社內並不受重視。你不知通過何種渠道,與權恩賢博士取得了聯係。他與你相識後一見如故,邀請你加入光之腦,與他共同研究。於是,你將‘心霧’研究移師國內,在光之腦重新打鼓另開張,不僅獲得了設備和經費上的資助,還得到大量可供人體試驗的對象——光之腦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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