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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 6 2012年1月18日(1/5)

File 6 2012年1月18日 1


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冰冷的地麵上。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是什麽在飛舞,宛如從天而降的精靈,飛旋著飄落在臉上,涼絲絲的。


是雪花?


好冷……


用力思索,可腦袋沉甸甸空蕩蕩的,什麽都記不起來。


想用雙臂支撐身體,肌肉仿佛化作冰塊,用不上一絲力氣。這才發覺,自己幾乎被埋在雪中。


混沌的大腦中,傳來斷斷續續的求生信號。我集中全身力氣,勉強翻過身體。雪從胸前抖落,撒在地麵上。


抬起頭,眼球似乎蒙上一層薄霜,模模糊糊,隻能大體感覺出,自己置身於漆黑的洞穴中。洞口外大雪紛飛,幾乎遮蓋了外界的天地。雪花飄進洞口,在地麵積成厚厚的雪堆,我剛才就躺在那裏,險些被活埋。


到底怎麽回事?


我靜待片刻,直到身體的僵硬漸漸消退,方才坐直身體。


舉目四望,洞穴中有床鋪、衣櫃、書桌。


等等,這不是什麽洞穴,而是普通的房間。所謂的洞口,是一扇破損的落地窗,雪是從窗戶灌進屋裏的。我似乎想起了什麽,卻又分不清那是何時的事情。時間的概念,仿佛被塞進巨大的攪拌機,揉成一團,失去應有的秩序。


這裏,應當是我住的地方。


我是為了什麽事情,翻過牆,偷偷跑了進來?似乎是要找什麽東西。


等等,為什麽要翻牆。這兒——不是我家嗎?


沒錯,是我的家,我和汐共同租的房子,兩個人住在這裏。


那汐呢,汐在哪裏?她剛剛說,要去德國的新天鵝堡,然後……然後就哭了。


這也不對,剛才,我明明是在找東西,對,是一張內存卡。


可汐又是怎麽回事?她眼中的淚水,她身體的溫度,仿佛上一刻仍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汐——她是誰?


她不是我妄想出的女孩嗎?


不不,她是我的委托人,我的夥伴,我的……


我呆住了。


記憶如同分散的顆粒,漸漸凝聚到一起,某種飄忽不定的輪廓漸漸變得清晰。茶色的頭發,藍色的眼眸,嘴角淺笑,說一句——我的大偵探啊……


沒錯,是她!


汐,我愛的女人!


她在哪兒?她在哪兒?


跌跌撞撞地跑到門邊,用力戳下牆上的開關。


房間明亮起來。我環視整間臥室。


那裏——床頭櫃上——本該擺著我和汐的合影,旁邊是我在遊園會為她贏來的長毛兔子。還有那個沙發,她睡覺時總會把衣服脫在那裏,沙發旁邊的茶幾上,總有厚厚一摞雜誌。


還有——


呼吸變得急促,我沒頭沒腦地衝出臥室。走廊的燈被我打開,牆上曾經掛著一幅油畫,汐選的,歐洲的古堡,她一直喜歡,說想和我去旅行。我跑下樓梯,打開客廳的燈。就是那個沙發,兩人無事可做的時候,總是坐在那裏。她喜歡平躺下來,枕著我的腿看書,我輕撫著她的頭發,心不在焉地看無聊的電視節目。


還有……還有……


我都記起來了!


思緒驀然定格,我把手伸進外套的口袋裏。


硬質的皮麵,金屬的鎖孔。那是汐的日記——風先生留給我的,汐的日記。我答應他,要找到汐。既為了他,更為我自己。


原來如此。全都理清了。


終於明白那一晚你對我做了什麽,也理解了最後一篇日記中記載的內容。


你去找他了,對嗎?一個人,麵對你的父親——這出悲傷的劇本中,最大的始作俑者——霧隱心。


我把額頭抵在門框上,不經意間,眼淚劈啪劈啪地落成一片。


汐。


汐。


汐。


你還活著嗎?如果活著,這段時間,你在哪裏?


無法逃避最壞的假設。心中一陣一陣地刺痛,好似無數把利劍貫穿心髒。


我落荒而逃。


屋外風雪彌漫,幾乎看不清道路。


找回了記憶,卻找不回你。


解除了心霧,卻隻能迷失在這茫茫雪與霧之間。


這一切歸根結底,究竟是誰的錯?


你的?我的?還是——霧隱心的?


我停下腳步,抬頭麵對那迎麵撲來的雪霧,迎著如同要把世間吞噬的混沌天空,仰天長嘯。


有什麽人在身後對我說話:


“喂!這麽大的雪,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緩慢地轉過身,那人手持電筒,穿著警服,應該是夜間巡邏的巡警。


我沒有說話,隻是漠然看著他。


巡警將我打量一番,怔住,臉上突然露出驚恐的神色。


“你,你難道是……”


我笑了,漫不經心地笑:“沒錯,我就是申健祈,那個通緝要犯。”


“你……你……”


巡警後退一步,連說好幾個“你”,手電筒掉到了地上。他先去夠腰間的警棍,半途又移向肩頭的步話機,顯然亂了陣腳,有些滑稽。


我看著他,隻是看著他,寧靜地看著他。


風雪凜冽如故。


巡警平靜下來。他呆呆地與我對視,表情木然——不,應該說根本沒有表情。


而後,他喃喃地說:“請走吧!”


“謝謝。”我一笑,轉身沿著剛才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過頭,那個巡警已不見蹤影。


“果真如此。”我自言自語,“汐,你太傻了。你至少應該讓我和你一起。”


忽地,一陣狂風呼嘯而過,似乎在嘲笑著誰,嘲笑著什麽。


記不得在雪地中跌跌撞撞走了多遠。雙腳幾乎失去知覺,鞋子踏入冰涼的積雪,發出的吱吱響聲,仿佛成為某種固有的單調頻率伴我而行。


如果不是我固執地調查,汐不會有事,曉橘不會死,自己也不至於落得如此田地吧!這出悲劇的罪魁禍首,有一半好像終究要歸結在自己頭上。平生第一次質疑自己存在的意義。如果可能,我甚至希望被紛飛的大雪吞噬,從此消失。


然而,隻有雪花冰冷地落在頭頂、肩頭。直到大雪漸息,我仍一個人在漫無邊際的雪地中,留下一行孤零零的腳印。


不知不覺間,我在一座破舊的紅磚樓房前停下腳步。抬頭看去,紅色的磚牆覆著白色的積雪,儼然披著紅色鬥篷的月下老人,默默等候著我。


怎麽又回到了這裏?


我苦笑。簡直像命運的捉弄一般。


遲疑片刻,我朝紅磚樓走去。樓前的柵欄門敞開著,一盞昏黃的掛燈在樓門處時明時滅,不時有雪塊從燈架上掉落下來,與地麵的積雪融為一體。


門被雪堵住,頗費力氣才拉開。走廊裏黑乎乎的,不知是第幾層的聲控燈亮了,隱約照著髒兮兮的樓梯,褪色的牆壁上滿是斑駁的汙痕,和外麵純白色的世界形成令人心驚的對比。


走廊盡頭的電梯停在一樓。我走過去,按開門,踏入電梯,愣愣地按下六樓的按鍵。


電梯戰戰兢兢地運行了足有五分鍾才停下。電梯門打開,一股黴味撲鼻而來。我踏著變了色的地毯來到走廊盡頭處的房間。敲了敲門,無人回應,R子或許睡了吧。我靠在門邊,一整夜的疲憊此刻才席卷而來,地球引力好似陡然變強,不由分說地將我拽向地麵。我在牆腳蜷縮起來。


門開了,一道光亮灑在臉上。我眯起眼睛,微微側頭。紅發女孩出現在門口。她穿著睡衣,看到我,滿臉驚訝。


“申健祈?你怎麽坐在這兒?!”


我沒有答話。


“你沒事吧,臉跟白紙似的。凍壞了吧?”她彎腰,用手捧起我的臉頰。她的手很暖,暖得讓人有種夢幻般的感覺。


“汐……”


“什麽?” R子詫異地問,抬頭看看窗戶,“下雪了?”說著,她扶起我,幫我抖掉身上的雪。


“我……我……”


“什麽都別說了,快進屋來!”


借R子的浴室洗了熱水澡,裹著毛毯坐在暖爐旁,吃微波爐熱好的意大利麵。


“發生了什麽,這麽失魂落魄的?”她坐在我身邊,看著我低垂的臉,問道。


我抬起頭,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選擇低下頭吃麵。不是不想告訴她,隻是一時很難組織起恰當的語言來描述。


見我不回答,R子也沒再追問,隻是安靜地坐在我身旁,看我吃麵。


真的是餓了,我把麵條吃得一根不剩。R子又為我端來一杯熱水。我接過杯子,留意到她的手很美,手指修長而纖細。她穿著淡紫色的睡衣,袖子卷起來,露出兔子圖案的襯底。


“謝謝,R子。”


“不易啊,大偵探,終於說出句完整的話了。”她嬌嗔地笑著,“還以為一天不見,變成癡呆了!”


她叫我大偵探,我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汐。


“你——你在畫畫?”我喃喃問。


“哎?被你發現了。”


“指甲裏有炭筆的灰屑,很難洗吧?”


“不愧是大偵探呢!”她看看自己的手指,“昨天心血來潮,想要畫畫。別看我現在是搞設計的,當年可是正經的西洋美術專業畢業哦!”


“畫素描嗎?”


“是油畫,昨天隻是用炭筆起了稿,想看?”


我點點頭,其實不大有興趣。


“好!”


R子跳起身,走到廚房去了。我聽到她打開陽台的門,寒氣呼地湧進屋裏。片刻,門被合上,R子抱著一塊方形的畫布板回到屋裏,布板蒙著,看不到畫的內容。


“你在陽台上畫畫?”我問。


她笑眯眯地點頭。


“不冷?”


“冷也沒辦法,從小養成的習慣,照不到太陽就畫不出畫。”


“晚上呢?”


“晚上去酒吧。”


R子朝我擠了下眼睛,掀開畫布。


隨意地瞥了一眼,我竟被畫布上的圖案吸引住。


雖然隻是淺淺的草圖,線條淩亂,但足以看出畫麵的內容。


那是個安詳的夜晚,天空懸著一輪彎月。月色映在平靜的湖麵上,微微蕩漾。湖後的遠景,是一座歐洲式的城堡,看輪廓多少與新天鵝堡有幾分相似。最令我訝然的,既非月色,亦非湖麵和城堡,而是近景的人物。那應當是一對年輕的情侶,兩人手挽手在湖邊翩然起舞。男子穿著禮服,女子是一身飄逸的露肩連衣裙,她在男子臂彎裏做出旋轉的姿態,裙擺飛揚,及肩的波浪短發隨風飄揚。


這怎麽可能?我瞪大雙眼,幾乎把臉貼在畫布上。畫中的男子,怎麽看都像是我,而那旋轉的女子——是汐不會有錯。


“R、R子,你,你怎麽構思出這幅畫的?”我居然口吃起來。


“這個嗎……”R子思考,沒有立刻回答。


我無暇等待她的回複,兩眼緊盯著畫麵,手不覺間撫上畫布。沒有錯,那頭發,那臉龐,那身姿,每個細節都與汐分毫不差。


“我從小就有個夢想——”


腦海中回想起最後一晚,汐對我說過的話。那是她最後的心願,一個已永遠無法兌現的心願。此時此刻,我卻在另一個無關女孩畫的炭筆草稿圖中,看到了心願實現的一天。


這意味著什麽?


我不明白,無法明白,唯獨連綿不絕的酸楚湧上心頭,有種幾欲窒息的感覺。我別過頭,手指掩住雙目。不能再看了!不能再想了!否則自己隻會沉溺在悲傷中,無可自拔!


“申……健祈。”


我聽到R子的聲音,一雙溫暖的手臂擁住了我,女子溫柔的呼吸蕩漾在臉畔。我抬起頭,R子的臉龐幾乎與汐的重疊在一起。她朝我輕輕微笑,像是安慰,又像在說——有我在呢。然後,她將我擁在胸前。


隔著R子的睡衣,我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呼吸和心跳,她的身體很柔軟,姣美的曲線與我緊緊相貼,微卷的長發散發著淡淡的香氛氣息。這種感觸使我有種莫名的體驗,並非情欲,而仿佛倒轉回往昔時光,好似回過神來,一切都回到某個寧靜的夏日午後,某個溫馨舒適的房間之中。


R子曾說,她是個為追求刺激而存在的女孩,但對於當下的我而言,意義卻剛好相反。


“好一些嗎?”待我平靜一些,R子在耳邊問。


“謝謝你,R子。”


“健祈……”


“什麽?”


R子鬆開雙臂,看起來有幾分迷惘。


“那個——那個女孩,她怎麽了?”


“你是說沈曉橘?”


“不,我是說畫上那個女孩。”


“和我存在某些相似的那個?”


我愕然,不記得自己向她提起過汐的事。


“你——怎麽會知道?”


“我就是知道而已。”R子點頭,似曾相識的回答。


她繼續說:“你是在為她難過吧,那個女孩,你和她發生了什麽?”


“發生了什麽?”我再度神傷,“發生過什麽都不重要了。畢竟,她已經不在了,大概。”


“大概?”R子皺起眉。


“大概。”我歎了口氣。


“能告訴我原因?”


“願意聽?”


“如果你願意講……”


“講也沒什麽。”我說,“但是離奇得很,不知你能否接受。”


“這要等你講過後才知道。”


“好吧。”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把記憶中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告知R子。在我眼中,似乎沒有什麽向她隱瞞的必要,就像她告訴我她的過去一樣。


“真是——不可思議!”聽完我的敘述,R子驚呼起來。


“說過了,很難相信吧?”我苦笑。


“什麽嘛!”R子擺擺手,“沒說你講的事情不可思議,而是——你明明是個偵探,怎麽能那麽輕易斷定汐——她已經不在了呢?你有證據嗎?”


“證據?”我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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