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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5)

不讓老太爺知道;一麵差人出去打聽覺民的地址。


袁成和蘇福甚至文德都出去打聽過,可是並沒有結果:覺民躲藏得很好,沒有人知道他的地址。


克明把覺慧喚到他的書齋裏正言教訓了一番,沒有用;溫和地開導了一番,沒有用;又雄辯地勸誘了一番,也沒有用。覺慧老是推諉說他不知道。


周氏和覺新又拉住覺慧,央求他把覺民找回來,說一切條件都可以答應,隻要覺民先回家,然後慢慢地商量。覺慧卻拿定了主意,在不曾得到可靠的保證之前,他決不把覺民找回家來。


周氏把覺慧罵了一陣,終於氣哭了。她平日對待覺民弟兄雖然采取放任的態度,但是也關心他們的前途。現在情形嚴重,她不願意看見不幸的結局,她更不願意承擔惡名。她不滿意覺慧的目無尊長的態度,更不滿意覺民的反抗家長、實行逃婚的手段,然而她始終想不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覺新處在這種困難的情形裏,真不知道應該怎樣做才好。他本來想承認覺民的舉動是正當的,然而他無法幫忙覺民;他不但不能幫忙,反而不得不幫祖父壓迫覺民,以致覺慧也把他當作了敵人。找不回覺民,無法應付祖父;找回覺民,又無以對覺民;而且事實上他又不能把覺民找回來。覺民是他的同胞兄弟,他也愛覺民,並且父親臨死時曾經把弟妹們交給他,要他代替父親教養他們。現在覺民的事情弄成了這樣,他怎麽對得起父親?他想到這裏,隻好躲在房裏同瑞玨相對流淚。


這些事老太爺不會知道。他隻知道他的命令應該遵守,他的麵子應該顧全。至於別人的幸福,他是不會顧到的。他隻知道向覺新要人。他時常發脾氣,罵了覺新,罵了克明;連周氏也挨了他的罵。


然而罵也是沒有用的,覺民絲毫沒有屈服的表示。壓力也無處使用,因為找不到人。事情傳遍了全公館。但是老太爺一再吩咐,不許傳到外麵去。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了。老太爺時時生氣。覺新這一房的人都沒有笑臉。別房的人大都幸災樂禍地在暗中冷笑。


有一天覺慧剛在一個地方跟覺民秘密地會見以後回到家裏,懷著一顆痛苦的心,別了那個絕望地苦鬥著的哥哥,他好像別了整個光明的世界。家,在他看來隻是一個沙漠,或者更可以說是舊勢力的根據地,他的敵人的大本營。他回到這樣的家裏,馬上就去找覺新,氣衝衝地對覺新說:


“大哥,你究竟肯不肯給二哥幫忙?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了。”


“我有什麽辦法呢?”覺新絕望地攤開手說。過後他心裏想:“現在你倒著急了。”


“那麽你就讓事情這樣拖下去嗎?”


“拖!爺爺今天說再過半個月他不回家,就把他永遠趕出去,並且登報聲明他不是高家的子弟,”覺新苦惱地說。


“爺爺當真忍心這樣做嗎?”覺慧痛苦地叫起來,但是他並沒有失掉勇氣。


“有什麽不忍心?現在正在他的氣頭上!……而且他打算跟二妹的親事同時進行,同時下定。”


“二妹的親事?爺爺把二妹許給什麽人?”


“你還不曉得?她許給陳家了,不過還沒有交換庚帖。就是陳克家的兒子。三爸自然讚成這門親事,他跟陳克家本來很熟,他們又是同事。”


陳克家的名字覺慧太熟習了。陳克家大律師還是孔教會裏的二等角色。誰都知道陳大胡子是悅來茶園二等旦角張小桃的相好。他常常帶著張小桃進出他的律師事務所。他的“風流韻事”還多得很。覺慧氣紅了臉,大聲罵起來:


“陳大胡子的家裏還出得了好人嗎?我知道陳克家的兒子跟他父親共同私通一個丫頭,後來丫頭有了孕才肯把她收房。”


“不,二妹是許給他兄弟的。關於丫頭的事情,恐怕是外麵的流言,不一定可靠。不過這跟我們並沒有關係,橫豎有別人作主。而且做媒的人就是馮樂山。”


“跟我們沒有關係?你忍心讓二妹嫁到那種人家去嗎?這就是說又把一個可愛的青年的生命斷送了。二妹自己一定不情願!”覺慧憤怒地說。


“她不情願又有什麽辦法?橫豎有別人給她作主。”


“然而她是這樣年輕,今年才十六歲啊!”


“今年十六,明年就是十七歲,也很可以出嫁了。你嫂嫂過門來,也隻有十八歲啊!而且年紀輕,早早出嫁,將來倒可以免掉反抗的一著!”


“然而不征求她的同意,趁她年輕時候就糊裏糊塗地把她的命運決定了,將來會使她抱憾終身的。他們就不想到這一點嗎?這是多卑鄙的行為!”覺慧竟然罵起來。


“你為什麽這樣生氣?”覺新痛苦地說,“他們隻曉得他們的意誌應當有人服從,所以你二哥的反抗也沒有用。”


“沒有用?你也這樣說?怪不得你不肯幫助二哥!”


“我又有什麽辦法呢?”覺新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你不記得爹臨死時是怎樣把我們交給你的?你說你對得起爹嗎?”覺慧憤怒地責備覺新道。


覺新不答話,他開始抽泣起來。


“我如果處在你的地位,我決不像你這樣懦弱無用。我要自己作主,替二哥拒絕了馮家親事。我一定要這樣做!”


“那麽爺爺呢?”過了許久,覺新才抬起頭這樣地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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