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民的心(1/3)

中國人民的心


已經是一九五三年十二月初,頭一陣子落過場大雪,冬天早來了。誰知近來一變天,飄飄灑灑又下起細雨來,冰雪化了,到處化得泥湯漿水的,走路都插不下腳去。原先封得嚴嚴實實的大江小河,又化了凍,邊邊岸岸的冰上浮著層水,隻有背陰的地方冰還比較結實,時常可以看見朝鮮小孩蹲在小爬犁上,雙手撐著兩根小棍,飛似的滑來滑去。


這一天,雨不下了,怪陰冷的。晚間我坐在燈下讀著本叫《斯大林教養的人們》的書,正在驚歎著蘇聯人民那種英雄的品質,這時我接到個電話。我不清楚是誰給我的電話,但我知道這是個好心腸的人。他說:


“你知道麽?今天傍晚在安州車站犧牲了個戰士。他見一個朝鮮小孩滑冰掉到水裏,趕緊去救,也陷下去。他把小孩救上來,自己可沉下去了。是個很好的同誌啊!又是一個羅盛教!”


我去看那位烈士時,他已經裝殮好,平平靜靜躺在那兒。他的神情很從容,像是睡覺。我定睛望著他的臉,我不認識他,但我又十分熟悉他。從黃繼光身上,我熟悉他;從羅盛教身上,我熟悉他;從千千萬萬中國人民身上,我更熟悉他。他的麵貌一點不驚人。誰要以為這樣人身上準有許多驚心動魄的東西,那就錯了。


他隻是個頂簡單的中國人,幾句話可以交代清楚他的一生。他叫史元厚,山東長清人。他像所有貧苦的農民一樣,一下生過的就是苦日子;也像所有機靈的孩子一樣,有時會想出很可笑的法子,對地主報個小仇。譬如說,把地主的南瓜挖個洞,往裏拉糞;還有一回,把些毛毛蟲的毛撒到地主被窩裏,害得地主黑夜睡覺,渾身刺得又癢又痛。到後來,他長大了,流落到濟南拉洋車。再到後來,就參加了部隊。


史元厚家裏有老父老母。這對老人像所有父母一樣,不管兒子的胡子多長,還把兒子當小孩看待,總怕兒子冷了不知添衣服,餓了不知道吃。千裏迢迢,也要托人捎去做娘的連宿打夜帶著燈做的老山鞋,還要在信上千叮嚀萬叮嚀,就怕兒子晚上睡覺不蓋被,受了涼。


史元厚家裏還有個沒過門的妻子,叫紹英。這個妻子可不像早先年的婦女,隻知刷鍋燒飯抱孩子,她卻在鎮店上念書。史元厚曾經寫信問她想要什麽東西,心裏先猜了猜,以為離不了是些花兒、粉兒一類東西。過幾天紹英回信了,寫得比史元厚都清楚,要的卻是支鋼筆。


來朝鮮以前,史元厚接到父親的信,裏邊說:“你爹老了,生活什麽不缺,就是缺個孫子,要是你肯聽話,頂好早一天回家成了親吧。”史元厚的心攪亂了。翻騰半宿睡不著,第二天起來便向上級寫申請書。


他素來愛說愛鬧,永遠不惱,別人也愛找他開玩笑,順著史元厚的音都叫他“史落後”。旁的戰士見他寫申請書,笑著四處臊:“‘史落後’打報告要娶媳婦了。”


史元厚應聲笑著說:“就是嘛,你管得著!”以後接連寫了七次報告。但他要求的不是回家,卻是上抗美援朝的最前線去。


一九五三年二月,正是敵人妄想從我們戰線後方登陸作戰時,史元厚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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