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塵(1/4)

征塵


我久久地躑躅在臨汾車站附近,孤獨、焦煩,不時把行李卷從一隻手轉到另一隻手。我剛下火車,要到城裏去找八路軍總部,可是天還不亮,不能進城,想先找地方歇歇。敲過幾家店門,房間全滿了,不是旅客,而是隊伍,這兒的棧房差不多臨時完全變成軍營。現在是什麽時候呢?我的表偏偏不走了。我望望星空,覺得自己裝模作樣怪可笑的,因為我根本不是老於夜行的人,能夠從星鬥的位置辨出夜色的深淺。沒有一絲兒風,然而冷得出奇,遠近的雞叫也似乎摻進一點荒寒的意味。多謝雞的報告,我知道黎明是離我不遠了。


當我第二次轉來,車站更加冷靜。十來個候車的旅客坐在各人的行李上,抄著手,縮著頭頸,疲倦地打著嗬欠。電燈,因著電力的不足而散射著黃澄澄的光線,很像在無葉的樹梢僵臥著的月亮。其實月亮已經殘缺,它的本身更像一顆蟲蝕而腐爛的枇杷。


原始的蠢笨的牛車聚集在站外。車夫們圍著一架賣甜酒的擔子,蹲著,抽著旱煙。他們是在趨就爐眼的藍色的火苗,沒有人肯花兩枚銅板喝這麽一碗。


我還在躊躇是不是應該立刻進城,一個車夫走近我,雙手抱著鞭子說:


“上哪去呀,先生?我送你去吧?”


“進城。現在城門能不能開?”


“還得一歇哪。你不如先到棧房歇歇腳,等天亮了我再送你去。”他看我有點遲疑,指一指前邊的蒼灰的夜色說,“那兒就有小店,我帶你去。”


這樣善良的農民在北方的旅途上時常可以遇見。他們總是那樣率真、質樸,存著點古代遊俠的豪爽的味兒。


我們來到一所簡陋的土房前,伸一伸手,我準可以摸到屋簷。車夫拍著板門喊道:


“趙大哥,趙大哥,有客人來啦。”


火光一閃,小小的紙窗映上層淺黃的燈影。一個帶痰的嗓音在裏麵含糊地答應著,過後,有人趿著鞋走來打開門。


穿過一間漆黑的小屋,我踏進另外一間,壁上掛的油燈嫋著青煙,兩張跛腳的八仙桌子擺在地上。這其實是家小飯館,外間是爐灶,這兒賣座,還有個裏間,黑得像洞,從內裏飄出一個人的咳嗽、吐痰、摸索著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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