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6)

馬伯樂每天早晨起來,都靜靜地向著窗口觀望著那枇杷樹,很久很久地觀望。久了,不單是觀望,而是對那枇杷樹起了一種感情了。下雨天,那樹葉滴滴嗒嗒地往下滴著水,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那從樹上滴下來的水滴似乎個個都有小碟那麽大,打在地上啪嗒啪嗒的。


馬伯樂每天早晨起來,都是靜靜地觀望那枇杷樹,有時手裏拿了一本書,對著那窗口坐著。


馬伯樂覺得人生是幸福的。人生是多麽幸福,要吃有吃,要喝有喝,窗外還有枇杷樹。


馬伯樂在這房子裏已經是五六天過去了。太太雖然鬧了幾場,是因為這房子太壞。馬伯樂並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因為他想:已經來到漢口了,你可就跑不回去了。


於是他心安理得地過起生活來。何況離他住的地方不遠,就有一個“未必居”包子鋪,他又可常常去買包子吃了。


他每一次和太太慪氣,就去買包子吃,吃了三五個回來,果然氣就沒有了。屢試屢驗,非常之靈。


“未必居”包子鋪,轉了兩個小彎就可以到了。門口掛著一牌匾,白匾黑字,那塊匾已經是古香古色的了,好像一張古雅的字畫,誤掛到大街上來了。


“未必居”包子鋪一向不登廣告,門口也並沒有什麽幌子,隻憑著“未必居”三個字,也看不出這三個字就有包子含在其中。


但是它的名聲遠近皆知。住在漢口的,過到武昌來,若是風雅的君子,就 要到“未必居”買上幾個包子帶回去,或是也不管肚子餓不餓,就站在那裏吃上兩個熱的去,連吃連聲說好。吃完了,把油手指往嘴唇上一抹,油亮亮地就走出來了。


因為這包子鋪是不設座位的,願意吃不吃,願意買不買,做的是古板正傳的生意,全憑悠久曆史的自然昭彰。所以要想吃熱的就得站著吃。絕沒有假仁假意招待了一番後討小賬的事情。


這生意做得實在古板,來了顧客不但不加以招呼,反而非常冷淡,好像你買不買也不缺你這個買主。你走進去說:“買包子。”


那在麵案上正弄著兩手麵粉的老板娘隻把眼睛微微地抬了抬: “等一下。”


她說完了,手就從麵案上拾起一張擀好的包子皮來,而後用手打著那餡子盆上的姣綠姣綠的蒼蠅,因為蒼蠅把餡子盆占滿了,若不打走幾個,恐怕就要殺生的,就要混到餡子裏,包成了包子把那蒼蠅悶死了。


買包子的站在一邊等著,等到老板娘包了三五個包子之後,而後才慢吞吞地站了起來,一路趕著落在她鼻子上的蒼蠅,一路走過來。百般地打,蒼蠅百般地不走。等老板娘站穩的時候,蒼蠅到底又落在她的鼻子尖上了。


老板娘說: “要幾個?”


這時候,那鍋上的蒸籠還是蓋著的。


買包子的人說,要三個,或是要五個。說完了老板娘就把手伸出去,把那 包子錢先拿過來,而後才打開蒸籠。包子是三分錢一個。若沒有零錢,就交上 了“毫票”。這時候蒸籠的蓋還是不開的,老板娘又到錢簍子裏找零錢去了。


等一切手續都辦理清楚了,才能打開蒸籠。打開蒸籠一看,包子隻剩了孤單單的一個了。


於是又退錢,又打著落在她鼻子上的那一個蒼蠅。實在費工夫,這一個包子才算出了蒸籠。


但是買主不但不覺得不耐煩,反而覺得這包子更好吃,於是非常珍貴地用荷葉托著。臨出門口的時候,還回頭問著: “等一下有吧?”


隻聽那裏邊回說:


“下半天來吧,現在不賣了。”


買包子的人,也不想一想,包子鋪是為著賣包子的,為什麽一會賣一會就不賣了呢?隻是人人都說:“‘未必居’那包子鋪的架子才大呢,一去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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