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6)

馬伯樂說:


“隨便扔,隨便扔。”


他覺得若能做到主客不分,這才能算做好交情。辦公桌上的墨盒蓋沒有關,有人不經意地把西瓜子吐在墨盒裏了。


馬伯樂說:


“不要緊,不要緊,真他媽的這些東西真礙事。”


他走過去,把辦公桌上零零碎碎的什麽印色盒,什麽橡皮圖章、墨水壺之類,都一齊往一邊扒拉著,這些東西實在是很礙事。


過了沒有多少日子。馬伯樂這書店有些泄氣了。他讓會計把帳一算,他說開銷太大了。他手裏拿著帳單,他說。


“是這個數目嗎?”


他說:


“有這麽多嗎?”


他拿起鉛筆來,坐在辦公桌那兒算了一個上午。這是他開書店以來第一次辦公,覺得很疲乏,頭腦有點不夠用。躺在床上去休息了一下,才又起來接著算。無論怎麽算法。數目還是那麽多,和會計算的一樣。於是他說著:“這真奇怪,這真奇怪,可是一兩千塊錢都是做什麽花的?並沒有買什麽用不著的東西呀!並沒有浪費呀!錢可到底是哪兒去了?”


偏拿在他手裏的帳單是很清晰的,不但記明了買的什麽東西,還記明了 日子。馬伯樂依次看下去,沒有一筆款子不是經他手而花出去的。件件他都 想得起來,桌子、椅子、衣櫃、痰盂……甚至於買了多少聽子煙招待客人他還 記得的,的的確確沒有算錯帳,一點也沒有錯,馬伯樂承認帳單是完全對的。雖然對了,他還奇怪:“這麽多,真這麽多!”


他完全承認了之後,還是表示著懷疑的樣子。


到了第二天,他想了一個很好的緊縮的辦法,把樓下房子租出去,在門口貼了一張紅紙租貼,上邊寫著:餘屋分租,抽水馬桶,衛生設備俱全。租金不貴,隻取四十元。


因為“租金不貴”這四個字,馬伯樂差一點沒跟會計打起來,會計說: “寫上‘租金不貴’幹什麽呢?他要租就租,不租就是不租。寫上‘租金不貴’這多難看,朋友來了,看了也不好,好像咱們書店開不起了似的。” 馬伯樂打定了主意必要寫上。


寫好了,在貼的時候,差一點又沒有打一仗。馬伯樂主張貼得高一點,會計主張貼得低一點,貼得低人家好容易看見。


馬伯樂說:


“貼得低,討厭的小孩子給撕了去,到時候可怎麽辦哪!”


馬伯樂到底親自刷了膠水,出去就給它貼上了。他是蹺著腳尖貼上的。


因為那招貼刷了過多的膠水,一直到招來的房客都搬來了,那招貼幾次三番地往下撕都撕不下來,後來下了幾場雨,才算慢慢地掉了。


朋友來了的時候,仍是拉開樓下客堂間的門就進去,並且喊著: “伯樂,不在家嗎?”


常常把那家房客,鬧得莫名其妙。


馬伯樂很表示對不住的樣子,從二樓下來把客人讓上去: “房子太多,住不了……都搬到樓上來了。”


他想要說,把營業部都一齊搬到樓上來了。但他自己一想也沒營什麽業,所以沒有說出來。


從此朋友也就少了一點,就是來了也不大熱鬧。因為馬伯樂不像從前常常留他們吃,隻是陪著客人坐了一會,白白地坐著,大家也沒有什麽趣味。顯得很冷落,談的話也比較少,也比較有次序,不能夠談得很混亂,所以一點不熱鬧。


二樓擺著三張辦公桌子,外加一個立櫃,兩個書架,七八張椅子,還有馬伯樂的床,可說連地板都沒有多大空處了。亂七八糟的,實在一點規模也沒有了。


所以馬伯樂也隨便起來,連領帶也不打了,襪子也不穿,光著腳穿著拖鞋。


到後來連西裝也不穿了,一天到晚穿著睡衣,睡衣要脫下去洗時,就隻 穿了一個背心和一個短襯褲。馬伯樂是一個近乎瘦的人,別人看了覺得他的 腿很長,且也很細,脖子也很長很細。也許是因為不穿衣裳露在外麵的緣故。


他早晨起來,不但不洗臉,連牙也不刷了。一會靠在椅子上,一會靠在床上,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連精神也沒有了。“到那時候,可怎麽辦!”


他之所謂到那時候,是有所指的,但是別人不大知道,也許指的是到書店關門的時候。


經過這樣一個時間,他把三樓也租出去了。把亭子間也租出去了。 全書店都在二樓上,會計課,庶務課,所有的部門,都在一間房子裏。馬伯樂和兩三個朋友吃住在一道了。朋友就是書店的職員。


馬伯樂覺得這不大雅觀。


“怎麽書店的經理能夠和普通的職員住在一起呢!”


本來他想住在一起也沒有什麽,省錢就好。但是外邊人看了不好看。於是又破費了好幾塊錢,買了個屏風來,用這屏風把他自己和另外的兩個 人隔開。


經這樣一緊縮,生活倒也好過了,樓下出租四十元,三樓出租二十元,又加上兩個亭子間共租十四元。


全幢的房子從大房東那裏租來是七十五元。


馬伯樂這一爿店,房租每月一元。他算一算,真開心極了。“這不是白撿的嗎?他媽的,吃嗬!”


經過了這一番緊縮,他又來了精神。


每到下半天,他必叫娘姨到街上去買小包子來吃,一買就買好幾十個, 吃得馬伯樂滿嘴都冒著油,因為他吃得很快,一口一口地吞著,他說:“這真便宜!”


他是勉強說出來的,他的嘴裏擠滿了包子。


這樣下去,朋友們也不大來了。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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