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五月
1上墳：淚眼話淒涼
麥黃季節，周文元上完兩節課，請了假，騎著除了鈴不響渾身都響的破車，來到三十裏的香山溝。那裏曾是半島鳳凰市第一個黨支部的誕生地，如今斷牆殘垣，野草雜陳，妻子就葬在這裏。
周文元每年來這一次，五月三號。
荒山野嶺，陽光明媚，花香鳥語。周文元提著祭品，來到三山相匯處的平地。那裏有幾畝平坦之地，立有石碑，上書“賈梅之墓”。石頭是當地產的，不平整，字體卻是周文元的隸書，墳墓已被茅草覆蓋。
周文元一屁股坐在墓前，喘勻那口氣，才抱著石碑放聲哭泣。象一隻受傷哀嗥的孤狼。在這渺無人煙的山穀，才敢盡情發泄出這一年的悲傷。
他已經來過三十次了，漸漸淡了那種扯心撕肺的痛楚，多了種思念。他一手摟著墓碑，半趴在墳上，哭得聲淚俱下，訴說的哀婉淒楚。半個時辰後帶著殘淚，懶懶地擺放祭品，點燃火柴，燒起冥紙，虔誠地磕幾個響頭，說幾句懺悔的話，呆呆地看這一切化為灰燼縷煙，帶進天國。
“梅，兒子兒媳和孫子，他們在N市，活得很好。退休後我就去跟他們生活，你別掛念我，我會每年來看你的。我眼睛早已花了，耳朵也背點，腿腳不像以前了，來看你喘了半天，咱們相聚的日子不遠了，來世做牛做馬報答你，才能贖清我的罪過。
梅，你走時，兒子才三歲，女兒一歲，現在孫子也六歲了。三十年來，吃盡苦頭，這是老天的報應，也是你對我的懲罰。每當看到別人成雙成對，每當深夜不能入睡時，我總是想起你來。我活著的每一天，心靈都在受煎熬。
梅，別了。下一年不知是來生還是今世。”
每次來他都會寫幾篇祭妻文，感人肺腑。老了也沒了激情，隻好羅嗦幾句，擦擦眼淚，繞墳轉了幾圈，感歎物是人非，一步三回頭，走了。
回到學校，下午上了兩節課後，忙完學生，才回了家，做了四盤菜：肉絲炒金針菇，這是賈梅最愛吃的北方菜，還有溜肝尖，一條海魚和涼拌海蜇皮。做完了解下圍裙，擦擦眼睛，放兩副碗筷，一壺烈酒，然後燒一遝黃裱紙，祈禱有聲，恭敬地對著床上遺像磕四個頭，然後起來自酌自飲。香在那裏餘煙繚繞。
周文元喝了幾杯悶酒，下自習的鈴響，他急忙放下筷子，趕快忙活學生去。查完宿舍，回來又接著喝，喝多了，晶瑩的淚花噙著，醉眼中就瞧見了那副香煙繚繞中的遺像。那時，他的妻子，一個N市長大的江南姑娘，眉目生動，顧盼有情，青春而又洋氣，可惜……一朵奇葩凋落了。
周文元的淚落了，眼就模糊了，自己抱著相片喃喃地自責：“全怨我，全怨我，要是我……現在該多好……”他有些醉意，捧著相片倚在被子上，懷戀那如夢的往事。
賈梅是個心直熱情的知青，下放到周文元村。周文元是村裏的民辦教師，當年人長得高大英俊，吹拉彈唱，樣樣通行，尤其寫得一手龍飛鳳舞的毛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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