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1/5)


周日的早晨,當教堂的鍾聲回響在沿岸村鎮時,那些時髦的男男女女又回到蓋茨比的別墅,並在他的草坪上大肆尋歡作樂。


“聽說他好像是個酒販子,”那些少婦一麵說著,一麵走動在他的雞尾酒和花叢之間,“有一次他殺了一個人因為那人發現他原來是興登堡的侄子,也就是魔鬼的表兄弟。請遞給我一朵玫瑰花,親愛的,再往那隻水晶杯子裏給我倒上最後一滴酒。”


一次,我在一張火車時刻表上的空白處無意間寫下了那年夏天曾到蓋茨比別墅來過的所有人的名字。而現在,這張時刻表已經很舊了,舊的有折痕的地方就快要解體了,雖然上麵還印著“本表一九二二年七月五日起生效”的字樣。我依然認得出那些已經暗淡的名字,與其聽我籠統概括,不如讓它們給你一個更為清楚的印象,那些人興致勃勃地到蓋茨比家做客,卻對他一無所知,這仿佛是對他所表示的一種奇妙的敬意。


好吧,讓我們來看看,從東卵來的客人有契斯特·貝克夫婦、利契夫婦,一個在耶魯認識的姓本森的人,和去年夏天在緬因州溺死的韋伯斯特·西維特大夫。還有霍恩比姆夫婦、威利·伏爾泰夫婦以及布萊克巴克的全家,他們總是喜歡聚集在一個角落,無論誰走近,他們都翹起鼻孔,活像一隻山羊。


此外還有伊什梅夫婦、克裏斯蒂夫婦(說得更確切一點是休伯特·奧爾巴哈和克裏斯蒂先生的老婆)和埃德加·比弗,聽說在一個冬天的下午他的頭發竟毫無預兆地變得像雪一樣白。


我依然記得克拉雷斯·恩狄也是從東卵來的。雖然他隻是來過一次,穿一條白色的燈籠褲,還同一個姓艾蒂的小流氓在花園裏幹了一架。而從島上更遠的地方來的有凱特勒夫婦、O·R·P·斯利特夫婦,來自喬治亞州的斯特瓦爾·傑無遜·亞伯拉姆夫婦,還有菲希加德夫婦和平普利·斯爾奈夫婦。那個斯爾奈在他進監獄的前三天裏還來過,喝得爛醉如泥地躺在石子車道上,結果尤利納斯·斯威特太太的汽車便從他的右手上開了過去。此外丹賽夫婦也來了,還有快七十歲的S·B·懷特貝特、莫理斯·A·弗林克、漢姆海德夫婦、煙草進口商貝路加以及貝路加的幾個女兒。


西卵來的客人則有波爾夫婦、馬德雷特夫婦、塞西爾·羅伯特、塞西爾·肖恩、州議員占利克,卓越影片公司的後台老板牛頓·奧基德、艾克豪斯特和科雷德·科恩、小唐·S·施沃茲以及阿瑟·麥加蒂,他們都與電影界有著或多或少的關係。


此外還有卡特利普夫婦、班姆堡夫婦和G·厄爾·馬爾東,正是後來勒死自己妻子的那個姓馬爾東的人的兄弟。投機商達·馮坦諾也來過這兒,還有愛德·萊格羅、詹姆斯·B·(“壞酒”)菲來特、德·瓊夫婦和歐內斯特·利裏。他們大多是來賭錢的,每次菲來特逛到花園裏去,就意味著他已經輸得精光,然後轉天,聯合運輸公司的股票就又會有利可圖地漲落一番。


特別是有個姓克利斯普的男人在那兒待得次數又多,時間又長,後來人家就幹脆稱他為“房客”了,我甚至懷疑他根本就無家可歸。在戲劇界人士中,有葛斯·威茲、霍勒斯·奧多諾萬、萊斯特·邁爾、喬治·德克維德和弗朗西斯·布爾。還有些來自紐約城裏的客人,像克羅姆夫婦、貝克海森夫婦、丹尼克夫婦、羅素·貝蒂、科裏根夫婦、凱瑟赫夫婦、杜厄夫婦、斯科裏夫婦、S·W·貝爾立夫婦、斯默克夫婦,以及已經離了婚的小奎因夫婦和亨德利·L·帕默多,亨德利後來突然有一天在時報廣場跳到地鐵前自殺了。


本厄·邁克萊納亨總是喜歡帶著四個姑娘一同前來。每次帶來的人都不同,可是長得全差不多,看上去都像是之前來過的。那些姑娘的名字我早就忘了,吉奎林,大概是,不然就是康雪愛拉,或者是格洛麗亞或是朱迪或是瓊,反正她們要麽是悅耳動聽的花名和月份的名字,要麽就是那些美國大資本家的嚴肅姓氏,倘若有人追問,她們就會羞澀地承認自己是他們的遠親。


除了上麵這麽多人之外,我還記得,福絲蒂娜·奧布萊恩至少也來過一次,還有貝達克家的姐妹,加上小布魯爾,就是在戰爭中被槍彈打掉了鼻子的那個家夥,還有阿爾布魯克斯包先生以及他的未婚妻海格小姐、阿迪泰·費茲彼得夫婦和曾在美國退伍軍人協會當過主席的卜朱厄特先生,還有克勞迪亞·希普小姐和她的男伴—大家說是她的司機,還有一位某某親王,我們都管他叫公爵,或許我曾經知道他的名字,可現在也忘掉了。


就在那年夏天,所有這些人都到蓋茨比的別墅來過。


七月末的一天,早上九點的時候,蓋茨比那輛華麗的汽車順沿著岩石車道一路顛簸來到我家門口,它那有著三個音符的喇叭發出了一陣悅耳的音調。這還是他第一次到我家來看我,雖然我已經兩次赴過他的晚會,並且乘過他的水上飛機,甚至還在他的熱情邀請之下去過他的海灘。


“早啊,老兄。今天你要和我一起共進午餐,那麽不如我們就同車進城吧。”


他站在他那輛汽車的擋泥板上,盡量保持著身體的平衡,那種靈活的動作可以說是美國人所特有的—我想這大概是因為年輕時候不幹重活的緣故吧,然而更可能的是,經常參加各種緊張劇烈的運動而養成了如此自然而優美的姿勢。於是這些特點不停地突破他那略有些拘謹的舉止而流露出來。他好像一刻也不得安寧,總有一隻腳在什麽地方輕輕地拍著,要不然就有一隻手在不耐煩似的一張一合。


他看出我用讚賞的目光盯著他的汽車。


“這車子是不是很漂亮,老兄?”他立馬跳了下來,好讓我看得更清楚一些,“你以前沒看到過它嗎?”


我當然看到過,大家也都看到過。車身的油漆是瑰麗的奶油色的,鍍鎳的地方耀眼閃光,車身長得出奇,還四處鼓出帽子盒、大飯盒和工具盒等,琳琅滿目,那層層疊疊的擋風玻璃反射出十幾縷太陽的光輝。我們在那溫室一般的綠皮車廂裏靠著多層的玻璃後麵坐下,向城裏頭進發。


在過去的一個月裏,我跟他交談過五六次。


令我失望的是,我發現和他並沒有多少共同語言,最初留下的印象已經逐漸消失了,對我而言,他現在隻不過是住在隔壁的一家豪華郊外飯店的老板。


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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