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1/6)

第一場 幽雅的境地

（浮士德躺在百花如錦的草地上，疲倦、不安、沉思。

黃昏時分。一群輕盈且姿態優美的精靈在空中飛翔。）

愛麗爾（以風鳴琴伴奏，歌唱。）

當百花如同春雨，

飄灑於萬物，

當天地萬物發出嫩芽，

沐浴著春光，

精靈雖小但是心胸寬大，

跑前跑後去救人，

憐憫世人多不幸，

不分善與惡。

你們繞著他的頭頂在空中飛行，

為證明你們是高貴的妖精，

緩和他心中的劇烈鬥爭，

平息他心中無邊的懊惱，

安慰他那飽受恐懼的驚魂。

一夜可以分解成四個時段，

都要好好地利用，切勿因循。

先讓他頭枕的軟墊變得清涼，

然後使用忘川之露34把他澆淋，

隻要他養精蓄銳，酣睡到天亮，

僵硬的肢體便又回複靈活，

請把崇高的義務履行，

把他交給那神聖的光明。

（獨唱，兩人一起唱，幾個人一起唱，

一群人一起唱，所有人一起唱歌。）

合唱

柔和的風兒田野上吹，

吹過那綠蔭環繞的平川，

黃昏來臨，空中彌漫著甜蜜的香氣。

請低聲吟唱平安之歌，

讓心胸像嬰兒般安睡，

並為疲倦者的雙眼，

把白晝的門輕輕關閉。

夜幕已經沉沉地落下，

星辰虔誠兩相親，

小如光點大如燈，

閃閃爍爍，聖潔晶瑩；

靜靜地映照在湖中，

那邊徹夜任通明，

一輪皓月朗照著大地，

祝福好夢深沉。

光陰時刻流淌，

苦樂都已消亡，

請你重新體會健康，

去相信新的日光。

山穀泛綠，丘陵起伏，

灌木叢生如此涼爽，

起伏的麥浪銀光閃閃，

秋收時節的農民很忙。

如果想要實現願望，

請仰望那明亮的天邊！

你不過被輕輕裹住，

睡眠如軀殼，請將它拋棄！

平庸的人總是猶豫不決，

你要大膽行事，切勿遲疑，

偉大的人總是果斷勇敢，

沒有什麽事情阻擋你前行。

（轟然巨響，報道太陽光臨。）

愛麗

聽！聽！時序女神的風暴！

響聲傳進幽靈的耳根，

新的白晝即將來臨。

山岩的巨門驟然分開，

日神的車輪轟轟作響，

光明帶來了嘈雜聲！

它擊鼓，它吹號，

令你目眩，令你耳鳴，

未曾聞者不可聞。

快快鑽到那花萼之中，

越深越好，靜靜藏身，

藏進樹根與岩縫裏，

遠離那震耳欲聾的聲音。

浮士德

生命的脈搏活潑地跳動，

向太空中溫柔的曙光致敬，

大地啊，昨夜已然如故，

今天卻在我腳下煥發著朝氣，

開始使我處處感到歡欣，

你鼓舞著激勵著一個堅強的決心，

向最高的存在不斷進取！—

世界已經在晨曦中顯形，

茂密的樹林，有百鳥爭鳴，

霧靄如帶狀，在山穀中來回漂流，

天光已向深處下沉，

所有樹木全都吐露新芽，

芬芳的新芽萌發在絕壁斷層，

地上的花葉飽含著戰抖的露珠，

從那兒展示了姹紫嫣紅的美景，

看周圍美景，我已經身在天國之中。

抬頭仰望！

山峰似巨人宣告了莊嚴的時刻，

它們先享受永恒的光明，

然後才能照到底層的我們。

現在新的燦爛與光輝，

照耀在阿爾卑斯山低陷的綠草坪上，

光影逐漸下移，層次分明—

太陽出來了！—

可惜這令人眩暈的強光刺得我眼痛，

隻能把頭轉向另一邊。

世事本應如此：

憧憬未來，向最高的願望，邁出自信的腳步，

發現成功的大門豁然開敞。

但是永恒的光源噴射出無數的火焰，

我們張皇失措，

我們想點燃生命的火炬，

火炬熾烈地圍繞著我們啊！

是愛？是恨？圍著我們熊熊燃燒，

或苦，或樂，不可思議地交錯在一起，

我們隻能俯身麵向大地，

在清晨的霧幔裏藏起來。

讓太陽留在我的身後！

那從懸崖絕壁飛瀉的瀑布，

使我越看越喜不自勝。

它縱身一躍而化為水柱千條，

翻卷著一層一層地落進深淵，

高空中濺起水珠。

於是從飛瀑中衍生出泡沫氤氳，

像彩虹一般橫跨於飛泉之上，

它變幻莫測，它時現時隱，

在四周化為霧狀的涼雨。

這景象反映了奮鬥的人生。

沉思一下，你就會懂得，

五彩光折射出人生。

第二場 皇帝的宮城

（金鑾寶殿。內閣大臣們恭候皇帝上朝。樂器聲。

各種大臣，身穿華麗服飾，上。皇帝升座，欽天監在右側侍奉。）

皇帝

諸位忠實的愛卿，你們遠道而來，

寡人非常歡迎！

智慧的欽天監，已經服侍在我的右側，

為何唯獨不見那個弄臣？

侍從

就在陛下你更衣之時，

他跌倒在台階上麵，

不知是摔死了，還是喝醉了，

已經有人把他肥胖的身體抬走。

侍從二

不過也很奇怪，

很快就有一個人來頂替他的職務，

真的好快啊！

這個人身穿華麗旗袍，

但是有些古怪，

令人感到詫異。

門衛們不允許他進來，

把鐵戟交叉在他的麵前—

但他最終還是進來了，

他真的很大膽。

梅菲斯特（在寶座前跪下）

什麽事物總是遭受詛咒，

卻依舊時常得到眷顧？

什麽事物被渴望得到，

但又常常被驅趕？

什麽事物時時刻刻受著庇護？

而什麽事物被痛斥又被埋怨？

哪一位是陛下你不願意召見的人？

而又是誰的名字最受歡迎？

是誰可以走向你寶座的禦階？

又是誰把自己放逐？

皇帝

今兒你給我少說廢話！

這裏不是出謎語的地方，

出謎語本是老爺們的事—

想猜你就猜猜看！我倒也願意聽。

以前的弄臣，我怕他一去不複返，

就讓你接替他，服侍在我身邊。

（梅菲斯特升階而上，

站到皇帝的左邊。）

眾人私語

新來的小醜—

新添的災難—

他從哪裏來—

怎麽混進來—

老的摔倒了—

已經進陰溝—

那個胖似酒桶—

這個骨瘦如柴—

皇帝

再次歡迎忠於寡人的眾愛卿，

你們來自五湖四海，

在這良辰吉日聚集於一堂，

空氣中也寫滿了祝福和幸運。

但是，這幾天，我們正想擺脫煩惱，

戴上麵具開一個化裝舞會，

尋歡作樂，逍遙自在，

卻幹嗎還要傷腦筋來議論朝政？

隻因你們認為非這樣不行，

那就快發言，抓緊時間。

宰相

最高的德行，一如聖者的靈光環繞著陛下的頭顱，

隻有你才能夠將它付諸實行，

這才是正義！—萬民無不喜愛，

無不求之望之，不可失之，

全靠陛下你把它賞賜給臣民。

可是滿腦子聰明、勤快、善良、理智，

對精神哪有什麽補益？

如今全國騷動不安，

一樁一樁的禍事接連不斷。

站在高高的殿堂縱目遙望，

就會覺得像是一場噩夢，

廣場上醜態百出，

非法淩駕於法律之上，

迷亂的世界呈現在我們眼前。

奪他人之妻，搶別人牛羊，

還有祭壇的聖杯、十字架、燭台等，

長年累月占為己有，

這樣的強盜竟然以此為榮，

逍遙法外，平安無事。

法庭裏一片怨聲，人滿為患，

法官裝腔作勢地坐在高高的座位上，

騷亂的氣氛在不斷增長，

像怒潮一樣越來越多。

因為有共謀者作為倚仗，

盡可將他的醜事遮掩，

孤立無援的無辜者，

卻要被法庭判為“有罪”！

整個國家即將分崩離析，

黑白已經顛倒，世間沒有公道，

引人走向正途的唯一的理智，

可又不知如何將它發揚？

最後，心地善良之人倒向阿諛奉承之徒，

身為法官不能懲處罪犯，

就會落得善人與犯人為伍。

雖然我講的事物慘淡無光，

漆黑又肮髒，

但是沒有半點兒謊言，

我真想塗抹得更明亮。

（稍停。）

現在需要立即決定，

救萬民於苦難深淵，

否則陛下的尊嚴也難得保證。

陸軍大臣

如今的社會真是兵荒馬亂！

大家都在相互殘殺，

對我的號令不聞不管。

騎士盤踞岩石的巢穴，

市民堅守他們的堡壘，

聚黨營私，跟我們敵對，

為保存實力死死抱成一團。

士兵們已經忍無可忍，

因為沒有發餉而鬧翻天，

假如全部發給他們，

他們肯定早已逃之夭夭。

如果拒絕他們的要求，

他們就會像搗毀馬蜂巢—樣；

士兵的任務是保衛國家，

但是卻被士兵掠奪，任其荒涼。

若任憑他們那樣猖狂，

半個帝國將有可能損失殆盡。

即使這樣，本朝的一些大臣、諸侯，

似乎事不關己，認為這些事無關緊要。

財政大臣

鬼才會依靠這些盟友！

答應我們的援助款項，

就像斷了源流的水管。

陛下，你的國土富饒遼闊，地廣無疆，

但主權最終會落在誰的手中？

到處都有新的人物出現，

他們都要獨斷專行，不再依附於我們，

我們隻好眼睜睜看著胡作非為，

我們已經讓出了那麽多權利，

基本沒有什麽剩餘給自己。

還有，無論什麽政黨，

如今也同樣靠不住，

他們詆毀或是稱讚，

愛和憎惡糾纏在一起，一塌糊塗。

什麽保皇黨或是反對黨，

都是大樹底下好乘涼的心態，

現在誰還肯幫助鄰國？

每個人都是自顧不暇。

帝國的財政已成赤字收入，

每個人都在搜刮和隱藏，

我們的國庫早已經空空蕩蕩。

宮內大臣

這種災難我也沒法避免，

我們每天省吃儉用，

但開支依舊天天增加。

新的苦惱愈來愈多，

隻有廚子還沒有感到困難！

獐子、牡鹿、野兔和野豬，

火雞、家雞、野鴨和鵝，

這些實物貢品，可靠的稅收，

還源源不斷地送上門。

但是葡萄酒已經告急，

從前酒窖裏堆積如山，

陳年的美酒釀流成河，

因為貴人們喝個沒完沒了，

最後一滴酒也被喝掉。

市政府隻好打開酒窖，

大家更加猖狂，

用大碗和大酒杯盛酒，

餐桌下麵一片狼藉。

債務都要我來清算，

那猶太人更是不講情麵，

他要我們拿稅收抵押，

隻好年年寅吃卯糧。

連豬都幹瘦如柴，

床上的被褥也被送進當鋪，

桌上放的是賒來的麵包。

皇帝（稍作沉思之後，對梅菲斯特。）

你來講一講，還有什麽困難？

梅菲斯特

我？我沒有什麽痛苦可言。

我僅僅看見陛下和文武百官富富有餘！

陛下你皇恩浩蕩，

那些敵對勢力根本無法與你對抗，

善良的意誌因智力而加強，

仁德得到睿智的有力輔佐。

既然我們擁有這些，怎麽能沒有信仰？

在這正大光明的地方，

哪容黑暗聚集，禍端生長？

眾人私語

嘴上抹蜜的奴才—

老奸巨猾—

他為了得逞—

撒謊造謠—

我已經明白—

他的詭計—

還有什麽？—

看他怎麽說—

梅菲斯特

如今這個世界上，

哪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你少一點兒這，我少一點兒那，

或許還少點兒錢財，

如果不能在地板上挖出來，

聰明的人知道可以挖得更深。

元寶和黃金總是生活在地裏麵，

或許在山中的礦石上，

或許在石壁的腳下。

你們問，誰能找出這種寶藏？

能人的天賦和心智將它開發。

宰相

天賦和心智！

別對基督徒這麽說。

這種說法很危險，

不然為何還要燒死無神論者。

天性是罪惡，精神是魔鬼，

兩者攪在一起生出來怪胎，

就產生懷疑這種畸形的怪胎。

我們與此完全不相同！—

能捍衛陛下尊嚴的，隻有兩種人，

他們是教士和騎士，

也隻有他們嚴格遵從教皇，擴展國土。

他們不怕暴風雨的侵襲，

分別從教會和國家領取俸祿。

那些從愚民淩亂的心裏，

無端滋生出反抗的意識，

便是異教徒和魔術師！

他們想置國家於滅亡。

你現在竟然如此不知羞恥，

在這尊貴的朝廷之上無稽之談，

想要邪惡的思想迷惑陛下，

但是我們不會和你同流合汙。

梅菲斯特

聽完這番高論，先生實在很有學問！

你摸不著的，就以為遠隔千裏；

你抓不住的，便根本不予承認；

你沒計算過的，就以為純屬虛構；

你沒稱過的，就以為沒有分量；

你沒鑄造的，就以為不能通行。

皇帝

口舌之爭，解決不了我們的問題，

這種四旬齋說教35有什麽意思？

我已聽厭你們的喋喋不休，

既然沒有錢，那就快去找錢。

梅菲斯特

找錢容易，無論多少錢，

這些都不是問題，

但是要把錢弄到手，

這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金錢就在那兒，可是要弄到手，

不是法術可以解決的，

但究竟誰能勝任？請三思。

在那種恐怖年代，

異族的洪流36席卷而來，

衝擊著邦國和人民，

人人嚇得倉皇逃跑，

把最心愛的東西往四處埋藏。

在強盛的羅馬帝國便已如此，

這事已經延續到昨天、今天，一直到現在。

金錢依然悄悄地埋在地下，

土地都是陛下的，寶物自然也是你的。

財政大臣

他雖是弄臣，說的也不無道理，

這的確是皇家的權利。

宰相

魔鬼給你們設下了金絲圈套，

這種事違背天意，實在不應該。

宮內大臣

隻要能滿足宮中需要，

即使稍微不正當，也無可厚非。

陸軍大臣

小醜挺聰明，能遂大家心願；

士兵隻要錢，管它來自哪裏。

梅菲斯特

也許你們以為我在說謊，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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