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6)

第七章


當亞瑟按下波爾勒大街那座豪華住宅的門鈴時,天早已向晚。他想起自己始終在街上遊蕩,然而在哪兒遊蕩,為什麽遊蕩,或者遊蕩了多長時間,他不知道。裘麗亞的小聽差打著哈欠開了門,意味深長地撇了撇嘴。在他看來,從監獄回到家裏的小主人,就像一個爛醉如泥、衣衫不整的乞丐,實在可笑。亞瑟往樓上走去。到了二樓,隻見吉本斯迎麵走下來,一副高貴莊嚴、目中無人的樣子。亞瑟喃喃地道了一聲晚安,打算與他擦身而過,但是吉本斯這個人,誰要是不順他的心,他是不會輕易放過的。


“主人們都已出去了,先生。”他上下打量著亞瑟不整潔的衣衫和蓬亂的頭發說道,“他們和女主人一同參加一場晚會去了,大概要到十二點才回來。”


亞瑟看看手表,現在是九點鍾。噢,行啊!他還有時間……。有的是時間……。


“女主人要我問一聲你想不想吃晚飯,先生,還要我告訴你,她希望你坐著等她,因為她特別希望今天晚上和你談一談。”


“我什麽都不想吃,謝謝你,你可以對她說,我還沒上床睡覺。”


他進入自己的房間。自從他被捕以後,這裏麵的一切都沒什麽變化。蒙泰尼裏的畫像還是那樣放在桌上,耶穌受難十字架依然像從前那樣掛在神龕裏。他在門檻上略一躊躇,側耳諦聽,整座房子寂然無聲,顯然沒有人來打擾他。他輕輕地踏進房間,把門鎖住。


他就這樣走到了人生的盡頭。再沒有任何東西值得眷戀,或值得為之煩惱了。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擺脫那些毫無用處卻糾纏不休的生之意識—僅此而已。然而,這一切似乎顯得愚蠢、毫無意義。


他還沒有下定自殺的決心,並且對此也沒有考慮太多。不過他知道這是一件顯而易見、不可避免的事情。他甚至尚未確定采用什麽方式結束生命,對他而言,要緊的是趕快了卻這樁事,然後忘得一幹二淨。他的房間裏沒有利器,連一把折疊刀也找不到,不過那有什麽關係呢?一條毛巾就行了,把床單撕成布條也行。


窗戶的上麵正好有一枚大釘子。這就行了,然而它必須牢固,承載得了他的體重。他站在一把椅子上試了試釘子,釘子並不十分堅固。他又跳下椅子,從抽屜裏拿出來一把錘子,敲了幾下釘子,正要從床上撕下一塊床單時,他忽然想起自己沒有禱告。當然,一個人在臨死前必須禱告,每個基督徒都這樣做。對於一個即將告別人間塵世的靈魂來說,甚至還要做特別的祈禱呢。


他走進神龕,在十字架前跪了下來。“全能而仁慈的上帝啊……。”他朗聲禱告,可是念到這一句後便就此中斷,再也念不下去了。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冷漠了,已經沒有什麽值得禱告或者詛咒了。而且,基督對這種麻煩又了解什麽呢?他並沒受過這樣的罪呀!他隻是被出賣過,像波拉那樣,但他不曾因受騙而出賣別人。


亞瑟站起身來,依然習慣地在胸前畫了十字。他走到桌子跟前,看見桌上有一封寫給他的信,是蒙泰尼裏的筆跡:


我親愛的孩子:你獲釋之日不能相見,甚感失望。我應人之邀探視一垂危病人,至午夜方回。萬望明晨至貴處一晤。匆此。


羅·蒙他歎了口氣放下信來,看來這件事對神父的確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人們依然在街上嬉笑謔浪、飛短流長!一切依然如故,與他生前並無二致。他周圍的一切日常瑣事,並沒有因為一個活生生的人的靈魂被毀滅而發生絲毫變化。一切都跟從前一模一樣。噴水池的水還是在流濺,屋簷下的麻雀還在嘰嘰喳喳地叫著。昨天是這樣,明天還是這樣。可是他,他的心卻死了—完完全全死了。


坐在床邊,他雙手交叉抓住床頭的欄杆,頭枕在胳膊上。時間還很充裕,可他的頭痛得厲害—似乎腦海裏的神經中樞隱隱作痛。一切都無聊極了,愚蠢極了,簡直毫無意義……。前門的鈴聲急促地響了起來,他大吃一驚,簡直透不過氣來,他用雙手扼住喉嚨……。他們已經回來了,而他一直坐在那裏想入非非,讓寶貴的時間溜掉。現在他不得不看到他們的臉,聽到他們冷酷的聲音—他們肯定會不以為然,大發議論—要是他有一把刀該有多好……。他絕望地環顧四周。他母親做針線的籃子就在小櫃子裏,那裏肯定會有剪刀。他可以絞斷一根動脈。不,如果有時間,布條和釘子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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