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本書(1/2)

最後一本書


他已經逝世了!有人在樓梯上對我說。


這些天,我總是有一種預感,這個讓人傷心的消息會隨時傳來。我清楚,我在門前會隨時有可能聽到這個噩耗。可是,當我真正聽到這個壞消息的時候,依然覺得很震驚。我懷著萬分悲痛的心情,嘴唇顫抖著走進這位作家異常破敗的房子,書房占了他房子的三分之一的空間,他的書被放在屋子裏光線最好、最舒適的位置。


他靜靜地躺在那張矮小的鐵床上。書桌上放滿了稿紙,死神不打招呼就來了,導致他寫了一半的稿子被迫中斷,墨水瓶裏還依然插著他的羽毛筆。鐵床後邊的橡木櫃子裏堆滿了他的各種廢紙和手稿,橡木櫃子虛掩著的門幾乎可以碰到他的頭頂。


四周到處是書,擱板上、書桌上、座椅上、牆角邊的地上,甚至床腳邊,到處都能看到書。我們能夠想象到,當他坐在書桌前麵寫作時,這種擁擠但卻井然有序的情形使人感到格外舒服,我們還能感受到他的生命活力和對於工作的熱情。但死者擁擠且雜亂的房間,還會讓人產生一種淒涼的感覺。那些可憐的圖書全部倒塌下來,像是做好了離開的準備一樣,仿佛在任意一家大型圖書館裏都會消失一般,也如同散落在沿河的馬路邊或書攤上待售的圖書,任憑微風和閑逛的人們翻看。


在床邊我親吻了一下他的額頭,然後站起身來凝視著他,他那冰冷而又低垂的額頭讓我感到驚訝。這時門開了,一個背著一袋圖書的書店夥計,大聲地喘著粗氣而又高興地走了進來,把書放在書桌上—那是些剛剛印刷出來的新書。


這些書籍是布神蘭書店送過來的。書店夥計高聲說道。


他突然看到了鐵床上躺著的人,於是向後退了一步,摘下帽子,靜靜地離開了。


在這個時候布神蘭書店送書過來,實在是讓人感到諷刺:病人一直在焦灼地等待著新書,但卻整整晚了一個月才到,可此時他早已不在人間了……我可憐的朋友啊!這可是他寫的最後一本書啊,也是他寄予深切期望的一本書。即便他的雙手早已因為高燒而止不住地顫抖,但他仍然用這雙手認真地校對著稿件!他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第一本樣書啊!


在他生命最後的那些日子裏,他早已經不能說話,可他的眼睛卻始終盯著房門的方向;假如印刷廠的工人、監工、裝訂工,所有這些因為他出書而被雇用的工人們,如果能看到他那焦急而又充滿期待的眼神,他們的雙手肯定會不由自主地加速工作的,這些文字就會更快地完成排版工作,也就會更加迅速地裝訂成冊,從而保證圖書能夠按時地送到這裏,讓彌留之際的他能夠在新書的墨香和整齊的文字中,心滿意足地離開這個世界。


對於一個作家而言,即使是在他們的生命行將就木的時候,出版新書也是他們終生都不會厭倦的幸福。打開由自己作品印成的樣書,看到自己的思想變成了鉛字,而不再是大腦中雜亂而又模糊不清的東西時,這是多麽讓人欣喜的一件事啊!這種感覺會讓年輕的朋友頭暈目眩:書中的文字熠熠生輝、婀娜多姿,變成綠色或黃色,就仿佛陽光灑滿了整個身軀。


可是沒過多久,在這份快樂之中就滲透了幾許憂愁,那是一種沒有把自己的心聲全部說出來的遺憾。作家的思想永遠要比寫出來的文字更加美妙。在從思想變成文字的過程中,會丟失多少神奇而美好的東西啊!向夢境的深處張望,書中的文字精靈就好像那地中海裏美麗的水母一般,仿佛海麵上漂浮的彩色泡沫;而一旦被拍打到沙灘上,它不過是幾滴水罷了,幾滴很快就會被風吹幹的五顏六色的小水珠。


不過可惜的是,這個可憐的作家沒有從自己最後的作品中得到分毫:沒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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