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親(1/4)

母 親


—圍城回憶錄


那天一大早,我趕往瓦萊利安山特洛胥去看望我朋友B某,他是個畫家,是塞訥河國民別動隊裏的一名中尉。這時候的瓦萊利安山的天空一碧萬裏,像用清水清洗過的藍寶石一樣。各種形狀的白雲飄浮在空中,像一群活潑可愛的小孩在嬉戲,放眼望去,一座座起伏的高山聳立在藍天下,有濃有淡,像一幅優雅美麗的中國畫。山腳下一排排神氣的大樹在展現著它們健壯的身姿,儼然一副這片山景的守護神的樣子。那天正好是我的這個朋友值勤,所以他一步也不能離開。他必須跟一名盡職盡責的值班水手一樣,在工事坑道入口前來回地走著,他就這樣和我討論著巴黎和戰事,還有那些不在身邊的親人……


這位中尉雖然穿著別動隊的軍服,但畫家的那種敏銳的氣質卻依然保留著。忽然,他頓了一下,驚訝地停下腳步,拉起我的胳膊說道:噢!多尼埃12的畫簡直太精美了!


他灰色的小眼睛展現了獵犬般的敏銳,他用眼光示意我注意一下剛出現在瓦萊利安山平台上的兩個人,那是兩個令人肅然起敬的人。


這真的是一幅很美的多尼埃的畫:那個男人穿著一件長長的栗色燕尾服,燕尾服上的綠色天鵝絨大翻領,就像是用樹林裏的老青苔做的一樣。他看起來十分瘦削、矮小,臉露紅光,前額扁平,眼睛圓溜溜的,鷹鉤鼻,小小的臉上布滿皺紋,讓人感覺莊重中帶著點愚笨。另外,他的一隻手挎著一隻繡花絨布提包,包裏隱約可以看見一隻瓶子的瓶頸;另外一側的腋下夾著一隻罐頭—永遠都是白色的鐵皮罐頭,一看到它,巴黎人立刻就會想起那長達五個月之久的圍城……還有那個女人,冷眼看去,她戴著一頂帶著撐邊的極大的帽子,用舊披巾把自己從頭到腳裹得緊緊的,貌似為了顯示她的苦難;仔細一看,她的一截鼻尖和幾縷花白幹燥的頭發從褪了色的大衣的蜂窩狀皺領間露了出來。


到了平台上,男人馬上停下腳步,大口喘著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當時已是十一月底了,平台上霧氣茫茫,根本就不熱,大概是因為他走得實在太快了……


女人沒有停,繼續向前走,她直接向坑道走來,看了我們一會兒,猶豫著想和我們說些什麽。但是,她可能是看到軍官的軍銜條杠有些害怕,所以就去和哨兵說話。我聽見她用有些卑微的聲音請求要見見她的兒子,她的兒子是一名普通士兵,屬於巴黎第三國民別動隊第六支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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