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6)

第一部 第一章


四月的一天,人稱風華正茂的富豪男爵——愛德華,度過了一個美好的下午。


他在自家的苗圃裏,把一株幼苗嫁接到了枝條上。做完這件事,他滿意地欣賞自己的傑作。連路過的園丁,也不禁流露出讚賞的表情。


“看見我妻子了嗎?”愛德華問。


“她在上麵新修的涼亭裏。那亭子今天就會竣工。從亭上,可以把遠近的景致盡收眼底,可以看到下麵的村莊,村莊右邊的教堂。從教堂的塔尖望過去,可以看得更遠。而它的正麵就對著咱們的宮殿和花園。”


“不錯嘛。”愛德華說。


“還有,右邊是山穀。從綠油油的草場望過去,那景色更讓人心曠神怡。那些岩石台階也砌得富麗堂皇。尊敬的夫人可是個能幹的行家,大家都樂意幫她幹活。”


“去找找她,讓她在那等我一下。我想見識一下她創造的奇跡。”


說完,他便打發園丁先離開,自己則沿著斜坡往下走,沿著時而陡峭時而徐緩的狹窄小徑,來到涼亭。


涼亭的門口站著他的妻子——夏洛蒂。她為他選了一個靠近門窗的位置坐下,方便他一下子看到遠處千姿百態的如畫美景。愛德華突然生出一種憧憬未來的喜悅,似乎一切都將變得更有活力。


“我覺得這涼亭有點窄。”


“對我們兩個來說,夠寬敞了。”夏洛蒂並不在意。


“好,好,好,就算再多一個人,也還是很寬敞的。”


“當然了,四個人也容得下。要是客人太多,再修一個涼亭就好了。”


愛德華想了想,說:“我們幽居在這裏,心情也變得寧靜愉快。不過,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我一直有件心事想跟你說,也必須跟你說,可是一直沒有機會說。”


“對我們來說,機會還不多嗎?”夏洛蒂回答。


“時間是夠多的,可是信使急著明早就走,所以我們必須今天決定。否則,我也不用急了。”


“那是什麽事呀?”夏洛蒂親切地湊到了丈夫身邊。


“這事和我們的朋友——上尉有關,”愛德華說道,“你知道的,他現在的處境很可憐,而這也又不能歸咎於他自己。像他這種知識淵博的人,竟然無所作為,得有多痛苦呀!所以,我想把他接到我們家來住一陣子。”


“我覺得,這件事應該從長計議。”夏洛蒂說。


“你聽我說,從他最近的一封信裏,我感覺到他的憂鬱。這倒不是因為他缺什麽東西,他一向都習慣克製自己的物欲,而我也為他安排好了必要的開支。無所作為,才是他痛苦的根本原因。把自己的才華奉獻出來,時刻給別人帶來好處,這才是他唯一的追求,也是他唯一的快樂。英雄無用武之地,這樣的難堪,會讓他更孤獨、更痛苦!”


“但是,我認為,我們最好通過其他的途徑幫助他。其實,我也為他給許多朋友寫過信,而這些信也不是沒起一點作用。”


“非常好,但是,這其實也給他帶來了新的苦惱。這些都不適合他,隻會浪費他的時間,磨損他的個性。我知道,他心裏是不服氣的。隻要想到這兒,我就越強烈地希望他能到我們這裏來。”


“你這麽關心朋友,的確是仁愛為懷。可是,請容許我要求你也為我們自己的利益想想。”


“這我已經想了,他在我們這裏,隻會給我們帶來好處和慰藉。開銷的問題我不想多說,這筆錢對我來說不算什麽。他的到來根本不會給我們造成任何不便,可以把他安排在古堡右邊的房間。至於其他問題,都會迎刃而解的。與他交往,能給我們帶來許多快樂和好處!我一直想對我的產業和整個莊園進行一次測量,而他就可以勝任這項工作。你不是也打算等到佃農租佃期滿,就親自管理莊園嗎?他就可以為我們補充許多我們不具備的基本知識。我們缺的就是這種人。農村的人提供的知識,當然也是有用的,但那些資料是不係統的,不全麵的。而城裏和學院畢業的那些人,固然條理分明,也很正規,但缺乏直接洞察事物的能力。我們這位朋友不一樣,他是個全才。我還可以說出上百件對你有好處的事情來。隻要他一來,一切都將成為現實。我很感謝你能聽我說完。現在該你了,我也會認真聽你的意見。”


“好吧,”夏洛蒂說,“那麽,我也從一般的看法談起。男人一貫重視當前的個別事物,並付諸行動。而女人,則更注重生活中的關係。因為正是命運要她們必須在這些關係中維係好自己的家庭。她們必須正視一切有關聯的因素。邀請上尉來,在某種程度上,是不符合我們的意向、計劃和安排的。很早的時候,我們就相愛了,可是又不幸分開了。你父親貪得無厭,逼你去娶一個有錢的老女人。而我,也沒什麽美妙前景,所以也得嫁給另外一個有錢人。然後,我們又都自由了。你自由得早些,還從母親那裏繼承了一份很大的產業。我就晚一些,可正好遇見你旅行歸來……我們重新走到一起。我們沉醉在回憶裏,生活在回憶裏,靜靜地在一起。那時,你急著想娶我,但我並沒有立刻同意。因為雖然我們的年齡相差無幾,但我作為女性卻顯得更老一些。你說,隻有我能給你使你幸福的東西,所以,我最後還是答應了你。你想擺脫宮廷、軍隊和旅行中的動蕩生涯,想我陪著你追求精神安寧,享受生活。隻是為了和你過這樣的生活,我把唯一的女兒和最愛的外甥女送進寄宿學校。當然,她們會在那兒受到比鄉下更全麵的教育。其實我可以親自指導我的外甥女,並把她培養成一位家庭助手。這一切,你都同意了,就為了我們能夠單獨生活在一起,安靜地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幸福。所以,我們才搬到這裏,我主內,你主外。我時刻準備著迎合你的所有願望,隻為你一個人而活。讓我們試著堅持下去吧,看看這樣生活,是否能讓我們滿意。”


愛德華笑了起來:“既然你說關係問題是你們女人的事,那男人當然就不好再插手了。直到今天,你都是正確的,直到目前,你為了我們的生活所做的安排也是最棒的。可是,就不能錦上添花嗎?就不能有所發展嗎?難道,我們所做的一切,就隻是為了隱居嗎?”


夏洛蒂一聽,急了,連聲道:“這樣才好!這樣才好!我就是排斥會妨礙現狀的外來因素。你別忘了,我們的一切,哪怕是娛樂消遣,那也隻是我們雙方共同生活以內的事。你說過,會把你的旅行日記一篇篇講給我聽,而且要在我的參與和幫助之下,從這些寶貴而又淩亂的筆記和手稿中理出一份使我們和別人都感到高興和完整的東西。我答應幫你抄寫,我們還一起愉快地想象,要怎麽通過回憶再進行一次旅行。而且,這件事也已經開始了呀。還有,晚上,你用你的長笛跟我的鋼琴合奏。我們和鄰居也相處友好。這是我和你一起度過的第一個真正快樂的夏天,也是我一生期盼的生活。”


愛德華擦了擦額頭,說:“雖然你說了一些充滿愛心、通情達理的話,但還是說服不了我。上尉並不會打擾我們,甚至可以幫助我們更快地實現所有計劃。他會帶來新的生機。他也參與過我的部分旅行,他那裏有從不同角度記下的筆記,隻有將這些記錄合在一起,才能得出更完美的史料。”


“那我就坦白告訴你,”夏洛蒂有些不耐煩,“你這願望與我的感情衝突,我預感到這並不是什麽好事。”


“你們女人可真是戰無不勝呀。你們先說理,說得男人無法反駁;然後又說甜言蜜語叫他們甘願讓步;接著又是感情衝動,讓他們不敢傷你們的心,最後來個什麽預感,把他們嚇得一愣一愣的。”


“我這不是迷信,要是隻是胡思亂想,也就算了。但這預感大部分來自對一些幸運或不幸運的事件的下意識的回憶。第三者介入是很嚴重的。我曾見過我的朋友、姊妹、愛人、夫妻,就因為第三者介入,他們的境遇全被攪亂了,關係也全被顛覆了。”


“那些渾渾噩噩生活的人們,倒是很有可能那樣。但那些閱曆豐富、心明眼亮、清楚認識自己的人,是不可能這樣的。”


“親愛的,這種自我認識並不是什麽特效藥。現在我們至少可以肯定一點:我們不該操之過急。你再給我幾天時間考慮考慮,別這麽快決定。”


“讚成和反對的理由我們已經說完了,現在是決定的時候了。隻要是最好的決定,我們就照辦吧!”


夏洛蒂無奈道:“我知道,在這種進退維穀的情況下,你通常喜歡孤注一擲。但這是很嚴肅的事情,我認為你的這種做法是一種罪過。”


愛德華也提高了音量:“那我給上尉的回信該怎麽寫?得馬上回呀。”


“回一封平靜、理智的安慰信吧。”


“這跟不寫一樣。”愛德華看著有些急躁。


夏洛蒂也發出了最後的忠告:“在大多數情況下,作為一種必要的友好,信是不能不回的,但最好別說任何具體的事情。” 第二章


愛德華從不習慣放棄自己的要求。作為唯一的兒子,從小就被富有的雙親寵愛著。之後他被迫與一個比他大很多的女人結婚,對此,他有一種優越感,令妻子對他百依百順,以報答他給她的恩德。不久之後,那個女人就去世了,他重新成了自己的主人,無牽無掛地雲遊四海。他懇切、坦率,樂善好施,而且十分勇敢——這世上,還有什麽能夠違抗他的意誌?在這件事之前,從沒有什麽事情違背過他的意願。連贏得夏洛蒂的夙願也是通過一種頑強的羅曼蒂克的忠誠來實現的。可是,就在他想把年輕時代的朋友接來,使自己不再與世隔絕的時候,他第一次碰了釘子。他感到懊惱,幾次無奈地放下手中的筆,因為他真的不知道該寫些什麽。他不願違反夏洛蒂的心願,但又不願放棄自己的要求。他內心很不平靜,卻要寫一封平靜的信,這簡直是一道難題。


於是,找一個拖延的辦法,就成了他的首選。所以,他隻寥寥數筆,為近來沒有去信表示抱歉,並表示今天不能寫得很詳細,但最近會有一封更有分量、令他安心的信。


次日,夫妻倆散步去新涼亭。這天早上,愛德華先把夏洛蒂哄得非常高興,然後,又通過動聽的說教把她心裏的打算打亂。所以,夏洛蒂到最後終於叫了起來。


“親愛的,你該明白,對於你的想法,對於你的友好態度,我並不是無動於衷。你這是在逼我。我確實有件事一直瞞著你,情況和你的差不多,但我在強製自己,和你相比,我擁有更強的意誌力。”


“我倒很想聽聽,我發覺結了婚的夫婦,是有必要經常爭執的。可以通過爭執來增進彼此的了解。”


“那我也告訴你,我關心奧蒂麗,就像你關心上尉一樣。我聽說她在寄宿學校非常壓抑。你知道的,我女兒盧西安是幸運兒,她到學校去接受教育,也是為了享受人世的幸福。她習語言、曆史,還有其他方麵的知識。她還可以識譜彈奏樂曲和變奏曲。她生性活潑,記憶力好,所以,總有人說她即使心不在焉,也一下子能想起一切。她風度翩翩,舞姿優美,談吐文雅,引人注目。而且,她天生就有種喜歡駕馭別人的性格,往往是她那個小圈子裏的皇後。就連學校的女校長也把她看作自己親手培養起來的小女神,因為她可以給學校帶來榮譽和信任,並吸引更多的年輕姑娘入學。校長的來信和每月寄來的報告,第一頁總少不了一段對這孩子的頌詩——那就是篇地道的散文。但是,每次提到奧蒂麗的時候,卻總是抱歉,說她雖然越長越美,但並沒有什麽發展,也沒表現出什麽才能和熟巧。這可愛的姑娘遺傳了她母親的性格。她母親是我最可貴的朋友,我看著她長大的。要是我可以親自教育或監護奧蒂麗,她肯定能被我培養成一位卓越的女性。我知道,人們這一生不該要求過多,不該自作多情,多管閑事。所以,當我看到我女兒十分懂事,而可憐的奧蒂麗卻是依靠我們生活時,我就會忍不住利用自己的優越條件去補償她。可這給我們的慈善行為蒙上了一定的陰影。但是,即使這樣,我也選擇忍耐,去克服這種不愉快。我很想給她換一個環境。我每時每刻都在想怎麽解決這個問題。到時候,我決不猶豫。親愛的,這就是困擾我的問題。你看,我們同樣忠於友情,並懷有同樣的憂慮。那我們就一起來關心他們吧,彼此也不矛盾。”


愛德華笑了起來:“我們真是奇怪,當我們把心憂的事物都擺在彼此眼皮底下之後,便相信一切都萬事大吉了。在大的方麵上,我們都可以做出很多犧牲,但要說到個別事物,倒認為那是過高的要求了。我母親也是這個樣子。隻要我在她身邊,在她眼裏我就還是個兒童或少年,她就會繼續操心各種事。我騎馬外出,要是回來晚了,她就會覺得我肯定碰到了什麽不幸,要是淋了雨,就肯定會想到發燒。可當我離家遠遊後,我就好像不再是她的兒子了。現在想一想,我們其實都在很不負責任地讓我們最珍貴的朋友遭受憂患和壓抑,而這隻是為了使我們自己不擔風險。如果連這都不算自私,那什麽才叫自私。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們把奧蒂麗和上尉都接來——就這麽辦吧!”


夏洛蒂沉思道:“如果這風險隻是針對我們而言,那倒可以試試。但是,讓上尉和奧蒂麗朝夕相處,這明智嗎?上尉的年齡跟你差不多,也是一個懂愛,也值得女人去愛的男子。而奧蒂麗又是一位自身富有魅力的姑娘。”


愛德華一聽,驚訝道:“我不明白你怎麽把奧蒂麗抬得這麽高!我隻覺得,她繼承了你對她母親的好感。她確實長得很美。一年前,我們回來的時候,就在你姑母家碰到她和你在一起。那時,上尉就讓我注意過她。她長得確實很漂亮,尤其是那雙眼睛,但除此之外,我想不起她給我留下過什麽印象了。”


“你這是在誇你自己。當時,是因為有我在嘛。雖然她比我年輕,但對你來說,我這年長女友的魅力還是如此之大,竟然能讓你對一個鮮花般的美人視而不見,這也算是你品格高尚。所以,我和你生活在一起才更開心。”夏洛蒂說得十分坦率。不過,她還是隱瞞了一些事實。就是那次,是她有意識地安排了奧蒂麗和旅行歸來的愛德華見麵。她是想給心愛的養女提供一個好機會,因為她自己已經對愛德華不再抱有什麽幻想了,就是她唆使上尉誘導愛德華注意奧蒂麗的。可愛德華卻依然愛著自己,對旁人根本視而不見。那時,他隻是陶醉在幸福當中,因為意識到那曾經失去的幸福終於又有了成為現實的可能。


夫婦二人正打算離開涼亭,回古堡去。這時,一個仆人匆忙走了上來,一路笑嗬嗬地喊道:“尊貴的大人,請趕快過來!中人先生正在古堡的庭院裏歇馬呢。他叫我來找你們,問是否需要他辦點什麽。”


愛德華高聲回答:“他可真滑稽!他來得正是時候,夏洛蒂,走,咱們趕緊回去!”遂又吩咐仆人,“去告訴他,我們需要,很需要!請他先下鞍,歇一歇。幫他把馬照料好,接他到飯廳裏去吃頓早餐。我們隨後就來。”


“我們抄近路吧。”他帶著妻子順著通常他不喜歡走的那條要穿過教堂庭院的小徑走了回去。當他發現夏洛蒂在大興土木時是如何替人們的感情著想時,不禁驚歎——她在最大限度保存古老墓碑的情況下,把整塊地平整了,這看上去簡直賞心悅目。就算是最古老的墓碑也得到了應得的尊榮。它們按照年代,被一個個靠著牆壁豎了起來,嵌在壁上,或者用別的辦法安置下來,甚至連教堂的基腳也增加了豐富的裝飾。


經過小門往裏走時,愛德華感到尤其驚奇,他捏了捏妻子的手,滿含淚水。可是,那位脾氣古怪的客人卻把他的眼淚逼了回去。原來他並沒有在古堡那邊停歇,而是匆匆忙忙地來到了教堂門口。他從馬上跳下來,對著他的朋友呼喊道:“你們不是耍我吧?要真需要我,我就一直待到中午。你們別耽擱我,我今天有很多事要做。”


愛德華也大聲對他喊:“既然已經麻煩您走了這麽遠,何不進來看看?到這個莊嚴肅穆的地方來吧。看看,夏洛蒂把這兒修整得多漂亮。”


“我不能騎著馬進來,也不能坐車或步行,我可不想打擾這些安息的靈魂。要是哪天我被拽到這兒,那我也不得不服,當真那麽嚴肅嗎?”


“是,”夏洛蒂說,“確實非常嚴肅!這是我們這對新婚夫婦第一次遇到麻煩,確實沒有辦法了。”


“看不出來呀,但我願意相信您的話。你們要是敢騙我,以後可要吃苦頭的。快跟我來,我的馬想歇一歇了。”


三人很快到了餐廳,仆人緊跟著上了早點,中人邊吃邊講述他今天的計劃。


他的經曆很少見,他曾當過牧師,在任職期間,他十分活躍,並因此表現得很突出。他擅長調解個別居民中,乃至整個教區內,以及許多領主家庭內部或鄰裏之間的爭執。在他的調解下,沒有一對夫婦離婚,教區內也沒人給鄉村法院添過麻煩。接著,他又意識到自己急需法律知識,於是就自修了法律。很快,他就展現出了成為一名律師的才能。緊接著,他的影響越來越大。就在人們準備提拔他到法院任職,以便他能通過這份工作,以自己經曆為基礎,進一步完善自己的時候,他買的彩票中了大獎。他用得到的獎金買了一份很客觀的產業,把它租佃出去,這就是他現在的活動重心。不過,他還是堅持著當牧師時留下的舊習和傾向——決不在不需要他調解或幫助的家裏逗留。


到了仆人上甜食的時候,這位中人便嚴肅起來,他告訴愛德華和夏洛蒂,他們得把想告訴他的趕快說出來,因為他喝完咖啡要馬上離開。於是愛德華和夏洛蒂便把自己的問題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可是,他幾乎還沒明白問題的實質,便生氣地站了起來,直接躍到窗子前,吩咐仆人給馬備鞍,並轉身對他們夫妻倆嚷道:“你們是不認識我,不了解我嗎?你們這是惡作劇。這也叫爭執?這也需要我?看來,在你們眼裏,我的存在就是為了給他人出主意。這種愚蠢的事,誰都幹得了。自己拿主意,做自己擺脫不了的事。做好了,就會為自己的智慧高興,出了差錯,再來找我。你們想幹什麽都可以,這完全沒有區別!把朋友接過來,或者讓他們離開,完全沒有分別!最理智的人做錯事,最愚蠢的人卻獲得成功,這是常有的事,何必為了這個傷腦筋。即使出了什麽不幸,也用不著懊惱,派個人來找我,我始終是你們的仆人!”


於是,還沒等仆人端出咖啡,他就走了。這時,夏洛蒂幽幽道:“你看,兩個親密的人之間的關係一旦失去平衡,外人根本就起不了任何作用。如果沒錯的話,現在,我們的思想變得更混亂,更模糊了。”


要不是愛德華收到了上尉的回信,這兩個人可能還要猶豫一陣子。上尉在回信裏表示願意接受一個毫不適合他的職位,願意與高雅的富人一起分擔他們的煩惱。


“我們怎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們的朋友處在這樣一種困境中?你不會這麽殘忍吧,親愛的夏洛蒂!”他大聲說道。


“這位中人簡直是個奇才,到頭來還是被他說中了。辦這種事情其實就是冒險,誰都不知道會有什麽結局。這種新的人緣關係要麽帶來幸福,要麽帶來災禍。在這件事上,我們沒必要計較得失。我已經沒精力再繼續跟你辯論了,我們試試吧。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先對他進行短期安排,容我再為他活動活動。我會充分利用我的影響和社會關係,為他謀一個完全適合他且讓他滿意的職位。”


聽了妻子的話,愛德華由衷地表示感激。他如釋重負一般,懷著暢快的心情趕忙給朋友回了信,建議他來莊園一住。出於禮貌,夏洛蒂也該親筆在信末附上讚同的話。可是,在她以輕巧的筆觸把話寫得親切得體的同時,也顯得異常倉促——竟然在信紙上留下了一滴墨漬。這在她身上是很少出現的。她有些氣惱,想把墨跡抹掉,可墨跡卻變得更大。對此,愛德華隻說了句打趣的話。他在信末空白的地方寫道:


上尉該把這看作我們正迫不及待地等待您到來的表現。我們是以多麽急切的心情在寫這封信啊!所以,上尉也要以急切的心情做好旅行的準備。


信使帶著信出發了。此刻,愛德華覺得,最有說服力的表達感激的方式就是堅持要夏洛蒂把奧蒂麗也接來。夏洛蒂則表示這件事應該緩一緩。


那天晚上,夏洛蒂歡快自如地彈起了鋼琴,她想激發愛德華對音樂演奏的興趣,可愛德華卻無法同樣自如地奏起長笛。雖然他有時也會花很多精力學習,但他缺乏這種才能所必需的毅力和恒心。他的長笛吹得十分不平穩,要麽節奏太快,要麽斷斷續續。所以,無論是誰,想跟他搞個二重奏都是相當困難的。隻有夏洛蒂懂得與他配合。她和著他,他停,她也停,然後再獨自向前彈奏。她履行了作為一名優秀鋼琴師和一名聰明的主婦的雙重義務。總體而言,他們的節奏還是保持一致的。 第三章


上尉在來莊園之前,事先送來一封十分通情達理的信,這令夏洛蒂完全放下了心中的忐忑。上尉把自己、朋友的處境說得十分清楚,這使人看到一種明朗、愉快的前景。在上尉到來的最初幾個小時內,他們就像久別重逢的朋友那樣,十分活躍,無所不談。傍晚時分,夏洛蒂帶著他們去新建的涼亭散步。上尉很喜歡那個涼亭,並表示正是由於新辟了這條道路,這裏的景物才顯得如此賞心悅目。


事實上,上尉有一雙老練且易於滿足的眼睛,所以,他的話不會讓主人掃興。他很懂得鑒賞景物的價值,但他並沒有像人們通常做的那樣,不切實際地評頭論足,或者和別處的景色進行比較。


他們來到涼亭的時候,看到涼亭隻用了些人造花和冬青草裝飾。不過,這樣的裝飾倒顯得十分雅致。涼亭底下長了一束野生的麥穗,還種著一些其他穀物和花果。顯然,這些都起到了錦上添花的效果。


“雖然我丈夫不喜歡別人為他慶祝生日或命名日,但是,我想他今天應該不會怪我把僅有的這幾個花環獻給這個具有三重意義的大日子。”


“三重意義?”愛德華大聲說道。


“非常正確!我們有理由把朋友的到來也看成一種喜慶。而且,你們倆都沒想到吧,今天就是你們的命名日。你們倆都叫奧托,不是嗎?”


聽罷,這對朋友都伏在小桌上把手伸到對方麵前。


“我想起了少年時代的那段友情。我們小時候都叫奧托。後來,我們進了同一所寄宿學校,就因為這個名字,還造成了許多誤會。然後,我就把這個美麗簡潔的名字慷慨地讓給了你。”


“好像沒有那麽大大方方的吧。我清楚地記得,你當時就更偏愛愛德華這個名字,因為它來自一張令你愉快的嘴,你還說,那字音特別優美。”


這時,三個人正坐在當初夏洛蒂強烈反對邀請客人時坐的一張桌子邊上。這讓愛德華顯得十分得意,不過,他並不打算讓妻子回想起那個發生爭執的時刻,但又禁不住開口:“就算再來第四個人,這裏也有的是地方。”


在回古堡的路上,他們依舊興高采烈。夏洛蒂為上尉安排了一間位於古堡右側的寬敞舒適的房間。一回到房間,上尉便立刻把書籍、紙張和文具擺放整齊,以繼續自己所習慣的工作。不過,第一天愛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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