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3)

第二章


◎爛柯人◎


她很久沒有睡過這樣沉的一覺了。


夢中有紅磚洋房,洋房圍牆外總是溢出來灼豔開不敗的夾竹桃。鄰居家新買的二六自行車,輪轂在院子裏滴溜溜地轉,叮鈴聲、熗鍋聲、水流在外牆的白色塑料下水管裏不斷碰撞下注,破碎的陽光穿透香樟葉子,開了窗,沸暑的氣息騰地一下撲打在她身上。


站在二樓的窗子前,她的臉被熱氣蒸紅了。


樓下有人跺著腳催促她:“繁繁,起來了沒有?今天不許賴床,你爸爸媽媽都要來這裏給你過生日的。”


說話的人是家裏的保姆曹阿姨,那是初二下學期的早晨,她十四歲生日的那一天。


父母雖仍是法律意義上的夫妻,但在兩個月前他們已經正式分居,各自搬去自己名下的房產,他們所謂的嚐試開放式婚姻,也隻不過是為了維持這段婚姻最後體麵的可笑借口。


曹阿姨前一晚給她熨好了一套母親上月就從法國郵回來的時裝,亞麻和真絲混拚的料子,比乳黃色還淡一點,上衣是無袖的窄肩背心,下`身是同款料子裁出來的一條過膝裙,樸實無華、落落大方的款式,卻因為匠心別具的剪裁,筋骨分明,讓人一眼便知價格不菲。


那是祝之繁有生以來最期盼的一個生日。


離開故土已有三年之久,隻有祝之繁知道,那些頻繁夢見這一天的日子,不是她有多思念家、思念父母,而是因為那個人多年前絕情又冷漠的一句話。


祝之繁一下沒有想起來對方是誰,聲音很熟悉,北方腔調簡直就是一股天津狗不理包子。


無論是否靠著藥物進入睡眠,這一天都會避無可避地出現在祝之繁的夢中。


一個在經濟上蒸蒸日上的家庭,很難因為共同的利益而輕易徹底分崩離析,那時祝平凡夫婦的律所積累了十餘年的經驗,正在前灘慢慢打出名氣,夫妻店最初的創業地點,也從青浦一間老式商鋪,搬到了前灘新蓋的高檔寫字樓裏。


枕巾濕漉漉一片,長睫零星黏著晶瑩,如果不是床頭櫃上的手機一通狂震,祝之繁篤定,枕上淚意漫延,或許會就這麽淌出一片海來。


曹阿姨從一大早就開始忙碌,菜場早市買來的土雞、甲魚、各式鹵味、海鮮,大大小小的塑料袋擺滿了廚房的流理台。泥爐上慢煨著祝家男主人最愛吃的清燉江鰻,飄著一股祝之繁兒時起就討厭的當歸、黨參味,自男女主人搬離老房後的廚房老態龍鍾,終於在少主人生日這一天重新迸發了昔日的活力與熱鬧。


她的夢裏,漂亮的洋房門外,總是站著一個灰暗陰怨的少年。


不管屋內的慶生氣氛有多熱鬧,燈光有多暖意融融,畫麵隻要一到屋外,便是兩個世界,褪色、昏暗、苦悶、壓抑,一如初見他時,對他身上無與倫比光芒之下狠戾一麵的評判。


她很久沒夢見這一天了,在離開滬城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她曾經頻繁困在這個夢境裏走不出去。像電影《恐怖遊輪》、《忌日快樂》,這夢魘如同心魔一般,叫人閉上眼、一入夢,腦中全是俶亂的昔年舊事。


天津人……祝之繁想起來了,何曉輝!當年在T大她一幫狐朋狗友裏最能海喝的一位。


祝之繁沒來得及開口,何曉輝就一串車軲轆話:“出來聚聚啊!在美帝呆了這麽多年,別是瞧不上我們這些土生土長的土鱉了吧?別介呀,一幫人裏就數我們倆最能喝,這些年開同學會,沒了你一起搭台,這獨角戲我一個人幹唱都沒勁兒極了!”


陌生的號碼,接起來是一個脆爽的男音,“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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